夏锦年轻蹙眉梢,执手端起茶杯浅浅啄了口茶后才缓缓道,“其实曼陀罗的毒性不足为据,而且我早已想好对付他的办法。”说到此处,她那双深棕的眸子越发亮了,旋即抿唇一笑,“待我明日再加一剂猛药,他夜晚行凶时便可……”
“不许!”还未待她说出后半句话,便被苏清让那带着染上几分隐怒的声音截住。
她蹙眉毫不畏惧地迎上他凛冽的目光,声音也变得有些冷淡,“为何不许?我早已做好计划,曼陀罗的问题我也想到了解决方法,只要他明晚现行便能将他捉拿归案。”她做事一向严谨,只要做出决定便会将计划做得滴水不漏,再说,她又不是什么柔弱的千金小姐,区区一个剜心凶手她还是对付得了的。
闻言,苏清让的脸色更加冷了几分,眼眸瞥向她时平添了一份如冰的冷凝,冷硬着嗓音道,“此事定有其他解决方法,不需要你一个女子涉险。”
夏锦年面上的笑意顿时凝住,自动将他方才的一番话归结为瞧不起女子,旋即无畏地对上他冷冽地目光,刹有些愤愤然,却是不语。
一时间大堂内静寂无声,充满了沉重的压迫感,连一向处变不惊的沐泽也隐隐感觉到了不安,垂首立在苏清让身后,未敢多话。
沈易安隐去眸底闪过的轻微诧色,忙咳了咳,打了圆场道,“此事让夏姑娘以身犯险确实不妥,虽说曼陀罗确能找到解药,但我们对凶手的行凶手法不太清楚,这样贸然行动怕会让姑娘陷入危险。”
夏锦年握着杯子,不可置否的一笑,声音不急不缓,反问道,“那么除了此法,你们可有想到其他更好的办法?”
“这……”沈易安思忖半响发现眼下除了此法也想不出其他的法子,可……他紧皱眉头,就算没有其他方法,也不能让一个女子做如此危险的事。
顿了片刻,苏清让看着她的神情,眉间的冷凝似是有所缓和,他凝视着她许久,声音也因为压低而变得沉郁起来,“如若是换一个人用此法,倒是可行。”
闻言,沈易安眼前倏地一亮,“圣上的意思是找一个人替代夏姑娘?”
“这不行!如果对于我来说是危险,那对于别人来说岂不是更危险?”沈易安的话音还未落定,夏锦年立时反驳,“先不说谢子期他认识我,就算是晚上光线不好,他也不可能认不出两个身段相貌完全不同的人,这样太冒险了!”她自己好歹会些防身术,可若是找个柔弱女子来代替她,岂不是让另一人陷入危险?要是这样她宁愿自己去!
大堂倏然又陷入了静谧,冗长的安静后,屋内再次响起淡漠的嗓音,“此事就这样定了,至于人选这点不用你担心,朕自会挑选好。”
他目光带着的一抹威严和不容置疑令夏锦年心下不由一怔,良久后她败下阵来,喟叹一声,眼底一片释然,“既然如此,那便造一个阴阳香炉,这样好保障她不中曼陀罗的毒。”
默然片刻,沈易安面上一喜,“好,我这便去安排。”语毕他便吩咐了立在身后的卫越。
卫越得令后片刻也不耽搁,立时出了门办事。
“对了,选一个比较隐蔽的地点,明日我好将他约到指定地方。”夏锦年舒了口气,眉心却仍旧微拢着,“不过除了阴阳香炉外,还是得多派些人暗中保护她。”
“那是自然。”沈易安恢复了淡然的神色,展眉一笑道。既然圣上提出这个办法,那自然是已经想到了合适的人选,圣上那边的人,他自是不用担心。
思及此,他看向苏清让,只见他面上的冷霜已然褪去,此时正细细品着茶。
定好计划,苏清让也不在大理寺多待,只稍坐了片刻便起身欲有离去之意,瞧着他讳莫如深的神情,夏锦年也只好起身跟在他身后。
出了大理寺,天色已如墨般深沉,如按照以往的情景,苏清让定是要上马车的,可今日不知怎的,他未有半点上马车的意思,而是沿着街道徒步行走,这倒让夏锦年有些诧异,但他不说坐马车,自己也不好开口,只得默默跟在他身后。
两人各怀心思,一路上都缄默不语。夏锦年始终垂首低眉敛目,虽说面上平静无波,但此时的心里倒是一团糟,脑中全是方才苏清让那副怪怪的模样,她着实有些奇怪,明明前一秒还好好的,后一秒就突然翻了脸,她思前想后,自己并没有做出什么惹怒他的行为,实在不明白他为何就突然生气。
夏锦年哀叹了一声,心里不停地打着小算盘,等明日把这宗案子一结,拿回项链后得赶紧离开这里,离这个人越远越好,她实在是不想与这个喜怒无常的皇帝还有什么牵扯,万一哪天被迁怒拉出去砍了头可就冤得很。
不知是心里原因作祟还是吹来的寒风,让她背脊颓然升起一股寒意,她忙伸手摸了摸尚还稳稳放在脖子上的那颗头,长舒了口气,看来离开皇宫的计划得尽快提上日程了。
夜色越发深沉,街道上的行人已经少的可怜,偶尔有路过的也是行色匆匆。
月色将两人一高一矮的身影拉得老长,蓦地,一直走在前方的人突然停下脚步,而身后的夏锦年却并未察觉仍迈着步子往前走,不过须臾,只听轻微的碰撞声音,不出所料的撞上他的背脊,夏锦年暗呼一声,立时惯性地伸手拉住他的衣袖稳住身形,旋即松了口气,彼时才注意到自己手中拉着的正是某人的衣袖,而他正侧身瞧着自己,月光下他的眸光幽暗。
夏锦年轻咳一声,收回手,讪讪道,“那……那个,不好意思啊。”
他的视线停驻在她堪堪收回的粉白指尖上,眸子半阖,面色莫测,却一句话没有,半晌无语,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就在她以为要在此处站上一夜之时,却听见他冷不丁来了一句,“你就不打算与朕解释解释?”
夏锦年怔愣半响,面上惘惘的,“要解释什么?”
苏清让幽深的凤目轻轻瞟过来,语气寡淡,“你做这些决定之前,为何不与朕商议?”
商议?她需要与他商议什么?
夏锦年浅皱眉梢,话在脑中转了半响,斟酌一下字句后方才答道,“你一个日理万机的君王何必要操心这些事?再说这件事我自己就可以做决定,也不用与其他人商议什么。”她一向便是如此,不喜外人帮自己做决断。
“是吗?”苏清让倏然朝她逼近,清俊的脸上噙着一丝浅浅的冷笑,“是你硬要与朕谈什么合作,如今却说要自己做决定,怎么,你想出尔反尔?”
这话说的,她何时出尔反尔了?她只不过是自己做了个计划而已,而且这些不都还是为了尽快破案吗,怎么就是出尔反尔了?她还真是吃力不讨好!
被他逼进墙角进退两难,夏锦年蹙额,深吸了口气,压下突然冒上心头的委屈感,微微敛起双眸,冷声道,“第一,我做这些全都是为了能尽快捉住凶手,如果你要理解成我有其他私心,那我也无话可说。”她顿了顿,复又开口道,“第二,于你所说,我们的确是合作关系,但这并不表示我有义务将自己每做的一件事与你商议或者报告。”
她清冽的声调仿若珠玉般轻砸向苏清让,令他胸膛处莫名一滞,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冰霜浑身散发着彻骨的寒冷,狭眸中迸射出明显的恼意,似是咬着牙吐出几个字来,“你……再说一遍?”
夏锦年以为他没听清她方才说的话,旋即重新开口道,“我说,就算我们是合作关系,但我并没有每件事都要…….”
她话只说了一半,手腕倏然却被铁钳一般的手掌紧握,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骇得夏锦年的背脊猛的靠向身后的墙壁,手掌上灼热的体温让她心下一颤,那双勾人的凤目正冒着骇人的火焰,“你的意思,是朕自作多情了?”
他这是要折断她的手腕吗?
手腕和背后同时传来的辛辣刺痛险些让夏锦年喊出了声,她咬了咬牙,抬眸迎上那双近乎暴怒的冷眸,眉眼一片冰凉,“我发现,一国之君都闲到要监视一个无关紧要的女子来打发时间的是的。”
监视?无关紧要?苏清让微眯起双眸,冰冷的暗芒在眸子里闪烁。
候在两人身后的沐泽不禁咽了口口水,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这位夏姑娘是不要命了吧,圣上都快被气得冒烟了,她还在火上浇油!她就不怕圣上一怒之下将她那纤细的手臂给捏碎了…….
与两人隔了几步的沐泽都能感觉到从苏清让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夏锦年自然也察觉到了,而且从她说了那番话开始他就一直用一双鹰隼一般的锐眼盯着她,可她却未有丝毫退缩,双眸也是直直的看向他,四目相对,一时间两人僵持不下。
就在她以为自己的手腕会被折断时,苏清让倏然将手松开,黑眸冷冷盯着夏锦年,瞧了半响却冷硬地只扔出两个字,“很好。”旋即便转身头也不回地上了不知何时停在前方的马车。
夏锦年轻抚了抚还隐隐作痛的手腕,暗自骂道,这个人不仅变态,还有神经病!简直莫名其妙!她发誓,如果再与这个变态又神经质的人有任何交集,她就不姓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