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那辆马车仍然停在前方,似乎并没有驱走的意思,夏锦年见状,思索着要不要绕条路回宫,兀地,一道颇为冷淡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还不上来?”
听了他这带着明显威压的一句话,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蹭的一下又窜了出来,旋即朝那辆马车狠狠瞪去,鬼才上去!她才不会笨到在同一个人身上跌倒两次!
打定了注意,夏锦年不予理会,径直朝前走去。
苏清让听着她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面上冰冷的神情稍稍收敛了些,可那身影并未走向马车,仿若是走远了些,霎时,他脸色沉了沉,嘴角扯出个凉薄的弧度,“你不想兑现承诺,拿回东西了?”
那冷漠淡然的口气中无形透出的威压让夏锦年不由得头皮一麻。
又用这招威胁她!
夏锦年一阵咬牙切齿,迟疑了良久,她最终还是抬步走向马车。
上了马车,她便寻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默然不语,再加上苏清让也是冷着一张脸,直令车厢里的气温生生降了好几度,就连坐在马车外赶车的暗卫似乎都被车内透出的寒气渗住,个个都垂眸盯着缰绳,不敢言语。
但因着两人都各怀心思,回宫的这一路倒也相安无事。
入了宫朝左边又行了一段距离便到了瑶光殿外,马车将将平稳停下,夏锦年便下了马车匆匆朝殿内行去,至始至终也未搭理苏清让一句。
“圣上…….”沐泽垂首候在身后,不敢多话。
苏清让也不多留,朝殿内淡漠地瞥了一眼便转身离开。
一夜无话。
到第二日下了朝回到昭阳殿,苏清让仍旧冷沉着一张脸,靠在榻椅上,半闭眸子。
侍立在一旁的高公公见状,忙端了杯醒神茶轻轻放上几案,躬身恭谨道,“圣上可是为夏姑娘的事操心?”
苏清让顿了顿,略显冷淡地朝高公公瞟了一眼,却也不语。八壹中文網
高公公悄然注意着他的神色,见圣上并未明显的恼怒,旋即又开口道:“要不要老奴找个嬷嬷教教她?”他一直觉得那夏姑娘忒没礼教了些,前几次见她时就对圣上不敬,昨晚更是惹怒了圣上,这样的女子着实应该让嬷嬷好好调教一番。
闻言,苏清让抬了抬眼皮,朝侧旁凉凉瞥了一眼,微冷的嗓音让高公公不由头皮一麻,“高安顺,最近你好像很闲?”
高公公额头立时冷汗密布,面色如土,旋即闭了嘴,候立在一旁不敢再多话。
半响,一旁传来苏清让沉郁的声音,“她人呢?”
高公公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圣上口中的“她”是谁,立时垂首恭谨答道,“回圣上,夏姑娘一大早便出了宫,不过今早将连翘那丫头也带在了身旁。”
苏清让缓缓睁开眼,“去将听竹叫来。”
高公公惯会察言观色,见圣上面色稍缓,便也松了口气,躬身应了句“是”便飞快的退出殿内。
因着殿内的一干婢子都被他打发到殿外候着,此时的殿内安静异常。
苏清让重新靠回榻上,从衣袖中拿出了件项链模样的配饰,他瞧着手中的东西,长眉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不知是否因为太过在意这个东西,昨晚情绪莫名失控,看来他得尽快从她口中得到关于这东西的线索,与那个女人撇清关系,免得又惹出如昨晚那般的幺蛾子事。
东昭初夏的天气有些易变,方才还风和日丽,正有艳阳高照的势头,只一会儿便不从哪儿飘来了乌云,慢慢将天空遮住,可这雨却迟迟不曾落下,倒是空气变得越发湿润了些。
眼见着变了天,京街上的行人也都加快些脚步,而在城南的桥上,一道修长的墨色身影独独立在桥头上,看样子似是在等什么人,约莫站了一刻钟,一位身穿浅黄襦裙的少女疾步朝着桥上的人影行去,与他离了几步之遥后便停下脚步,浅声道,“谢公子。”
谢子期瞧着身前的黄衣少女,浅浅皱了皱眉,“姑娘是夏姑娘派来的?”
连翘浅浅一笑,“正是,我家小姐今日有事缠身不能与谢公子赴约,便让奴婢带了东西交给公子。”语毕,她中衣袖中拿出两样东西递给谢子期。
谢子期接过,视线定格在那方绣着修竹的锦帕上,面上的神色变了一变,眼底似乎有莫名的情绪涌动。
“我家小姐说,她想与公子说的话都在这封信里。”连翘抬了抬眸,示意他看那封信。
手指划过信封,谢子期旋即温润却又疏离笑了笑,“有劳姑娘了。”
连翘摇了摇头,又与谢子期说了几句话便与他告辞转身离去。
隐在暗处的夏锦年正细细得注意着桥头上谢子期与连翘的一举一动,见谢子期收了东西后的神情,她抿唇一笑,“搞定!”
身后的沈易安着实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遂开口问道,“我很好奇夏姑娘在信中写了什么,为何会如此笃定他会赴约?”
夏锦年淡笑不语,她自然是十足的把握的,不然也不会定下这个计划。
瞧着她面上溢出的自信,沈易安便也不再追问,等到连翘归来后便离开了城南。
几人将将离开半刻,阴沉沉的天色忽然一白,刹那间整个视线都浮上一层苍白的颜色,紧接着便传来了轰隆隆的雷声,不过须臾的时间,滂沱大雨便说下就下,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
这雨一下便是半日,快到傍晚时分才渐渐收起雨势,不消片刻,乌云也都散去,天空渐渐明朗。
夜月未明。
城中某个巷子的暗处,一行十几人或蹲或站,都时分默契地盯着旁边的一座宅院。
“卫司直,现在已经过了戊时,院子里还没动静,会不会推断错了。”隐在巷子暗处一个稍偏瘦的衙役尚有些心浮气躁道。
卫越皱眉冷眼朝方才说话那人瞥了一眼,“既然大人也断定凶手就在这宅院里,那定是不会有差错的,你们都好生盯紧些。”语毕便转了视线紧盯着那座宅院。
“是。”其他人也不敢懈怠。
此时一更已过去了半个时辰,街上人声寂静,灯火无声无息都灭了。
“有人出来了!”
随着这一句话,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宅院望去。
只见一道黑影从院墙内跃身而出,以极快的速度朝街道的另一头掠去。
卫越见状,忙吩咐道,“你带着人去追,记住不要打草惊蛇!”若是被他发现,今晚的计划都功亏一篑了。随后,卫越看了看旁边黑漆漆的宅院,沉声道,“其余的人跟我进宅院。”
“是。”衙役应下后,一行十几人训练有素的分头行动。
京郊某个别院,夏锦年和沈易安正带着另外一拨人蹲守在暗处,不过令人意外的是苏清让也在一旁,沐泽和慕白两人也依旧雷打不动的立在他们身后。
不得不说沈易安找的这个别院倒有些雅致,夏锦年瞧着院中月色下的景致,目光透出赞叹之色。而他们旁边种的恰巧是一片竹林,风过,随着沙沙声,竹叶噗噗而下。
许是刚下过一场大雨的缘故,夜风拂过身,倒生出些凉意来,夏锦年不禁搓了搓有些凉的胳膊,霎时,身上倏地一重。夏锦年往自己肩头瞧去,原先在苏清让身上的那件大衣此时正稳稳当当地披在自己身上,她愣了片刻,回首间瞥见一旁的苏清让面色虽是无常却始终是淡漠和疏离的模样,也未曾瞧她一眼,说过半句话。
不知怎的,夏锦年脑中突然浮现出昨晚的场景,原本到了口中的话竟只化作了淡淡的“谢谢”二字,而后又将视线重新落在前方的厢房内。
苏清让却是恍若未闻,眼尖的沐泽不知从哪儿又拿出了件大衣为他披上,这之间两人再没有其他交集。
目光在两人之间盘旋了许久,沈易安甚是好奇昨晚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好奇归好奇,现下最重要的还是眼前这个案子,思虑间他将视线从两人身上移开,落在前方的亮着烛光的厢房。
宽敞的屋内简单的摆放着一张床榻,床侧是一张矮几和梳妆台,虽说简朴但也不失雅致,夏锦年的视线却被矮几旁的纤细背影上,她无论怎么看都觉得里面那个身影她非常熟悉,待里面的人转过身瞧见她面貌时,更是骇了夏锦年一跳,屋内的人不论是身形还是面貌竟与夏锦年异常相似!
看着与自己有着八九分相似的脸,夏锦年顿时觉得有些诡异,她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旋即才轻呼了一口气。
许是察觉出她的疑惑,苏清让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浅声道,“放心吧,这易容术一般人不会看出什么破绽。”
易容术?
夏锦年眉心微动,眸光再次落在屋内的人身上,现下她远看着自己都有些分辨不出来,只与她有嫌少接触的谢子期应该也看不出破绽。
思及此,她心中的担忧倒也少了一半。
院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此时已是过了一更。屋内的人影往外瞧了瞧便褪了外衣,卧回床榻上侧躺着却又不睡下,明显的是在等人。
因着下雨的缘故,今晚阴云蔽月,晕乎乎的月亮光芒幽暗,在房外守着的人却不敢有片刻的疏忽。
蓦地,一道人影从窗边掠过,飞快的翻进了屋内,屋外蹲守的人立时警觉起来,双眸都死死地盯着屋内。
借着烛光看清,那人着一身墨衣,修长而又清秀的身影挺拔如修竹,不出他们所料的,来人正是谢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