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牢房很是宽敞,但唯一的窗户却极小,一身墨色衣衫的谢子期便被关在独立的牢房内,虽说他并未像其他犯人一样被五花大绑的架在木架上,但手腕和脚腕处都被扣上了拇指粗的铁链,铁链一直延伸到牢房的墙上,被牢牢地固定住。
苏清让几人进牢房时,谢子期正闭眼休憩,许是听见了声响,他缓缓睁开眼,旋即站起身来,在他站起来的一瞬间,牢中又添了好几个衙役,将他牢牢守住,不让他有任何攻击他们的可能性。
事实上不管衙役守不守住,他手腕和脚腕处铁链的长度都有限制,无法攻击他人。
谢子期朝着牢中站着的人一瞥,邪痞一笑,“你们要问什么就尽管问吧。”
见他如此直接,沈易安也不拐弯抹角,遂直截了当地问道,“城西王家、张家还有城北的秦家和许家的剜心案可是你所为?”
“没错,都是我做的。”
“你为何要杀这些无辜的少女?”
“无辜?”谢子期仿若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冷哼了一声,眸子里面透露着深寒,“不过是几个看到长相俊朗的男子就管不住自己的渣滓罢了。杀了这种只爱皮相的人,岂不是为民除害?”
“可你为何偏偏要剜了她们的心?”
“自然是想看看她们是否是真心爱慕我。”谢子期收回面上的邪魅,语气甚是平淡道,“她们口口声声说喜欢我,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那我便将她们的心剜出来看看。”
就因为这荒谬的原因便杀害了那些无辜的女子?卫越简直无法理解。
不想与他多做纠缠,沈易安重新回到主题道,“你总共杀了几人?”
“四人。”谢子期回的简洁。
“可除了先前提到的那四位死者,李府的三夫人同样是被剜心而死,难道不是你所杀?”
谢子期微微抬了抬眼,甚是平静地回道,“不,我总共只杀了四人。”
沈易安略略皱起眉,一双眸子直直望着谢子期,沉声逼问道,“你说你只杀了四人,可为何我们在你卧房床下的密室中搜出另外两具尸体。”
谢子期身体一顿,夏锦年敏锐的发现,他方才还算平静的双眼霎时闪过一丝暴敛和阴狠,只听他喑哑着嗓音道,“因为那两个……根本就不是人。”
“所以你承认了那两人也是你杀的?”
“没错。”谢子期忽地抬起头看向沈易安,诡谲一笑,“是我杀的。”
“你床下窝藏的尸体,有一人可是你的亲生母亲谢陈氏!”夏锦年走上前,与谢子期相距不过半丈的距离,直视着他,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肃冷。那日去了谢家之后听到的再加上方才的那两具白骨后她便有了推论。
“那个女人根本就不配做我母亲!”夏锦年的话音还未落定,谢子期怵然厉声吼道,旋即站起身竟朝着夏锦年站着的方向扑去。
耳边传来“哗啦”的铁链拖动的声音,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夏锦年愣了瞬息,正要侧身避过迎面而来的铁链,可她还未来得及动,见只觉腰间忽地一紧,被一个力道扯了过去,回过神来,她已被人环在了怀里。
苏清让眼疾手快地将她拉进怀里后便不动声色地朝后退了几步,沈易安和慕白以及卫越将两人牢牢护在身后,牢中衙役的反应极快,迅速便将谢子期钳住,将他控制在安全的距离。
“哐当”一声,谢子期被身上的铁链绊住。
夏锦年回过神来看向停在了自己方才站着的地方只有两步之遥的谢子期,顿时长舒了口气,她与苏清让轻声道了谢后便微侧身从苏清让的怀中退出,一旁重新站定。
苏清让瞥了一眼这一晚上与他道谢了n次的人,眉心微拢,却也不语。
未注意到身旁人投向自己的目光,夏锦年若有所思,心底顿时生起疑惑,谢子期方才的举动和神色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可她那句话并没有特别的话语,难道是因为那两个字?
此时谢子期已被衙役摁在墙上,虽说已经不再有所动作,可面上那阴冷的神色看得人背上只发寒。
“可你为何要杀另一个人?”
“我为何要杀她?”谢子期面露狰狞,“你们根本没人懂那种在黑暗中被人折磨,被人欺辱的痛!那种湿露露黏糊糊的感觉,就像被塞进了泥沼之中,让人恶心又难受!”他兀地攥紧双拳,发出“咯咯”的响声,凝聚着怨毒的眸子直直看向牢中的人,近乎咬牙切齿道,“每次看到别人都可以开心的笑,我就觉得有千万只蛆虫在我的骨头里窜动。我只想把它们拉出来,然后一个个的捏死!就像我捏死萧清月那样,一边掐住脖子,一边用刀在她身上划。”他抬手对着空气做着划刀的动作,脸上尽然扬起一抹兴奋和邪肆的笑意,阴郁的声音因为他这个动作变得更加诡异,“看着她瞪大了眼睛也叫不出声的样子,真的很痛快!”
“你担心你母亲发现后报官,所以也杀了她?”夏锦年清冷的声音将谢子期拉回神。
可她方才那句话似乎又刺激到了谢子期,他额上突然青筋暴起,双目赤红,几乎歇斯底里地吼道,“她活该!就算她知道我杀了人,还是继续折磨我!”他顿了片刻,随后再次说道,“在她又一次折磨我时,我想通了,她真正关心的只有萧清月,她一定是想那个贱人了,所以我就送了她一程。”
他用手在空中比划动作,手腕上的铁链也随着他的动作而哐当作响,在整个寂静的牢房中回响着,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在空中掏了掏,仿佛在他们面前演示了一遍他是如何取下心脏的,“我终于将折磨我五年的女人杀了!心里别提多痛快!我看着鲜红的血从她身上留下来,然后又用刀将她身上划破,取下心脏。你有没有拿过刚从人身上取下来的心脏,还是温暖的,还怦怦直跳呢。”旋即,他又重新看向夏锦年,眼中的暴戾和森冷毫不掩饰。
“自那以后,我就励志杀尽那些色迷心窍的女人,不过我悔啊!我真的后悔为什么不多杀一些!这么快就被抓到还真是不甘心啊。”
他这近乎疯狂的做法让牢里的人均皱了皱眉,就算是从小跟在大人身后接触案件的慕白和卫越看着他唇边的诡异笑意和他手上的动作都一阵毛骨悚然,唯独夏锦年和一旁的苏清让面色稍平静。
虽说谢子期现下的模样有些癫狂,但他对于自己的罪行到是供认不韪,将前几次杀人的细节与缘由和盘托出。
彼时已是即将天明的时刻了,折腾了一晚上,饶是精神再好的夏锦年眼下也有些吃不消了,忙转身向沈易安等人告辞,跟着苏清让回了宫。
可待她刚刚补完眠,耳外便响起连翘那催命似的喊声,“主子,主子……”
夏锦年睁开眼便见连翘焦急地站在床榻前,她长叹一声,旋即起身道,“怎么了?”
“大理寺卿沈大人在殿外候着,说是有急事找主子商议。”
夏锦年皱了皱眉,忙让连翘找了间简单的衣物换上,匆忙的梳洗完连早膳都没吃便出了门。
她出去时,沈易安早已在瑶光殿外候着了,他一见夏锦年出了殿,忙上去道,“打扰夏姑娘休息了。”
“没事。”夏锦年不甚在意,“可是谢子期那边出事了?”
“嗯。”沈易安点头,旋即叹了口气苦涩笑道,“本来今早提审谢子期签字画押后便可将他定罪了,可谁知他从今早开始就一直不承认自己是剜心案的凶手,不管用何种方法他都不认。”
闻言,夏锦年微蹙眉梢,看来她昨晚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看她垂眸若有所思地样子,沈易安以为是担心圣上那边,旋即便开口道,“夏姑娘放心,圣上那边我已禀告过了。”
“唔。”夏锦年下意识的回了句,蹙眉半响才想起来他说的何意,嘴角略微地皱了皱眉,忽略他方才话中的含义,直截了当道,“谢子期可还在牢中?”
“嗯,还在牢中”沈易安回道,旋即喟叹一声,“若是听了夏姑娘的话,昨晚就将谢子期问审定罪,怕也不会发生眼下的事。”
对于他的自责,夏锦年淡然一笑,“时间紧迫,我们边走边说吧。”语毕转身便走。
“好。”
沈易安跟上她的脚步,两人匆匆出了宫。
因着马车行驶得极快,从皇宫到大理寺仅仅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
白日里的地牢依旧是阴暗而潮湿的,不过谢子期所在的牢房倒还算明亮。
两人踏进牢房时,谢子期依旧如昨晚一般被铁链锁着,他盘腿坐在一旁,正闭眼休憩,许是发现他们的到来,他缓缓睁开眼,如以往般温润一笑,“沈大人,夏姑娘。”
夏锦年瞧了他半响,此时谢子期恢复了以往的温润淡漠的模样,只过了一夜,便像换了一个人,根本无法把现在的他与昨晚狠戾与阴森的那个剜心凶手联系在一起,恐怕这也是沈易安所疑惑之处吧。
她上前一步,唇边微微含着笑,柔声问道,“谢公子可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谢子期摇了摇头,回道,“我记得昨晚戌时过半便睡下了,可待我醒来时大理寺的人告诉我说,我就是轰动京城连续杀了好几位女子的剜心凶手。”
“你完全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何事?”夏锦年直视着他的双眼,问道。
闻言,谢子期顿了顿,踌躇半响后方才重新回道,“我……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