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贾知县从木椅上猛然跳起来,因着起身的动作过快,他原本搭在木椅上的手将好磕到了几案的角上,疼得他一阵龇牙咧嘴,可他眼下哪儿还顾得上这些,三步并两步的跨过书房,将门打开,急切道,
“钦差大臣人呢,现在在何处?”
“方才已经进衙门了。”
贾知县闻言,顿了顿,心中猜测良多,但立时回过神来,忙道,“还不快带我过去。”
“是……是。”
“不劳烦贾知县跑一趟,本官还是亲自过来。”下人刚应下,正欲带路,淡淡的声音便从后院门口传,贾知县身子一愣,朝外张望而去,果不其然,钦差大臣已经带着一干人走到了院门口。
贾知县迅速回过神来,压下心中的疑惑,踏步忙迎了上去,垂首恭敬拜道,“下官拜见钦差大人!”
而一身绯红官服的钦差大臣正是大理寺卿沈易安,他饶有兴趣的瞧着脚步有些慌乱的贾知县,扬唇一笑,又虚扶了一把,“贾知县不用多礼。”
贾知县暗自抹了把额上渗出的汗,这才直起身子,一脸谄媚的模样,“下官不知钦差大人造访,有失远迎,还望钦差大人恕罪。下官这便吩咐下人弄些好酒好菜。”说罢,贾知县转身正欲招手吩咐下人,却被沈易安开口打断。
“贾知县不用忙活,本官来此是有件要紧事要办。”说罢,他从衣袖中拿出道圣旨来,朗声道,“平峰知县贾兴业接旨。”
贾知县闻言,先是一愣,瞬息间又反应过来,忙跪下,颤着声音回道,“下官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平峰知县贾兴业因用人不当,断案不公,又因失职至管辖区内匪盗横行,现将贾知县押回京城革职查办,钦此。”
圣旨宣读完,贾知县已是面如死灰,如若不是身旁有下人搀扶着,恐怕早就瘫软在地。他怎么也没想到,远在京城的圣上为何会如此快的知道消息,而且刚好在这个节骨眼上……
沈易安略略抬了抬眼皮,见跪在地上的人久久不动,声音不由提高了几分,“贾知县,还不接旨?”
贾知县身子一抖,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接过圣旨,一边磕头,一边哭嚎道,“谢主……隆恩。”
贾知县双手颤抖地接过圣旨后又哆嗦地展开重新看了一遍,确定圣旨上所写确实是自己后,脸色发白,两眼一黑,往后倒去。
“大人!”
一旁的下人将他捞起,可贾知县早已不省人事。
沈易安只淡淡瞥了一眼瘫软在地的贾知县,旋即转身吩咐身后的府兵,“先将贾兴业押进大牢,明日与王岩一同押往京城受审。”
“是!”身后的府兵应下,立时上前将仍在昏迷中的贾知县押了下去。
看着被带离的贾知县,沈易安微眯起双眼,面上笑容微绽,看起来心情颇好。他瞟了一眼四周,转身朝贾知县的书房而去。
他刚踏进书房,一眼便见着被扔在地上的纸团,旋即弯腰捡起,将纸团打开,目光落在纸上时原本舒展的眉头一瞬间拧紧了几分。
片刻后他从书房出来,招来府兵低声在几人耳边吩咐了几句。府兵躬身应下后便匆匆出了后院。
而彼时正一路悠闲散步的几人却远不知平峰县正悄然发生的变化。
虽说陈安的案子已结,但因着三年前那件事没什么进展,夏锦年也没什么心情欣赏什么人文风俗,一路上都垂眸沉思,时不时抬眸朝苏清让看去。
一行几人心思各异,绕过一条巷子之后,苏清让倏地停了下来,朝后吩咐道,“沐泽,去看看酒楼可否有雅间?”
“是。”沐泽应下转身进了酒楼。
夏锦年顿住,讶异的朝他看去,心里直犯嘀咕,这人现在还能悠闲的在酒楼吃饭?他真不担心这个时间那个贾知县窜通同伙跑了?
苏清让转眸瞧着她,微微蹙眉浅声问,“阿锦,你就这样不信我?”
夏锦年赶忙摆手,“没有没有。我自然是信你的。”虽说她嘴上说着信,但因着之前那件事,实际上她心里确实是不信的。
苏清让看了她好一阵子,神色微敛,声音有些淡漠,“你这副模样分明是不信。”
咳!
夏锦年噎了一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表情这么明显的吗?他竟一眼看出来。
彼时,沐泽正从酒楼中出来,“主子,雅间已备好。”
苏清让点了点头,幽深的眸子睨了夏锦年一眼,旋即随沐泽入了酒楼。
见他离去,夏锦年转身问道垂首立在她身后的连翘,“连翘,我的表情这么明显吗?”
连翘抿了抿唇,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如实答道,“嗯,挺明显的。”
闻言,夏锦年讪笑的摸了摸鼻尖,抬眼朝瞧了瞧酒楼,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进去。
眼下这个时辰已经过了晌午,酒楼里用饭的人也不多了,因此后厨上菜倒也快了不少。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见他们点的菜上齐了。
夏锦年坐在苏清让的对面,因着方才的事情,也不知说些什么。
半响无语,她瞥了一眼立在旁边的的连翘和沐泽,故作淡定的开口打破这颇有些尴尬的气氛,“连翘和沐泽也坐下来一起吧。”
“这……”连翘和沐泽皆有些不知所措。
苏清让抬眼看向两人,“这里没什么外人,坐下来一同吃吧。”
连翘和沐泽显然有些受宠若惊,愣了片刻后才回道,“是。”旋即在一旁的空位置落座,待苏清让动筷之后,两人这才拿了筷子闷头用饭。
苏清让用饭的习惯颇好,嘴角连半点油星子都未沾上。
他施施然吃了一阵,忽而停住筷,抬头看着夏锦年,神情莫测,“从今早开始你便一直这样看着我,莫不是觉得看着我就能饱?”
“咳咳!”这惊世骇俗的话成功的令夏锦年刚咽下去的菜霎时哽在喉中。
连翘见状,忙倒了杯水递给她,急道,“姑娘。”
夏锦年接过杯子一口饮下,这才避免自己被菜噎死。她放下杯子正欲开口反驳一阵,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她只好作罢,却是暗自瞪了一眼对面的人。
眼尖的沐泽不等苏清让吩咐,立时起身走去开门,门口站着的却是依旧一身官服的沈易安。
沐泽开门见着是他,却并不惊讶,只侧过身,道,“沈大人请进。”
沈易安点头淡淡一笑便踏进雅间。
夏锦年抬眸,讶然的看着一身绯红衣服的沈易安从门口缓缓走来,怔愣了片刻,又转眸看向苏清让,却见他神色非常平淡,完全不惊讶远在京城的沈易安怎突然来了这里。她忽地明白了什么。
察觉到她的目光,沈易安朝夏锦年淡淡一笑,旋即走到苏清让身旁,恭谨道,“圣上,事情已办妥当。”
苏清让略略点了点头,浅声说道,“这次易安办事倒是挺快。”说罢,他朝一旁空着的位置看去,“这里没什么外人,易安不必拘礼,坐下说罢。”
彼时沐泽也已关好门走了回来,本想站在自家主子身后,苏清让却率先开了口,“沐泽还是坐回原来的位置。”
沐泽顿了顿,还是在原先的位置坐下。
沈易安瞥了一圈,见连翘坐在夏锦年的身旁,讶然了片刻,但很快便恢复了神色,在空位上坐下。
幸而雅间的位置够多,容下几人也是绰绰有余。
沈易安看了看对面正目光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夏锦年,扬了扬唇,“夏姑娘近来可好?”
夏锦年点头,“还不错。”
“我听说夏姑娘仅用不到三日的时间便破了陈安那件棘手的双重密室案。”沈易安顿了顿,倒了杯茶放在自己面前,笑着开口道,“夏姑娘果然是聪明过人。”
不知怎的,夏锦年总觉得沈易安方才的笑配上那一身绯红色的衣服,甚是骚气。
她抽了抽嘴角,答道,“沈公子消息倒是灵通的很。”
苏清让抬眼望了望她,旋即放下筷子,倒了杯茶抿了几口后,懒懒道,“衙门那边处理的如何?”
沈易安敛了笑意,“贾兴业已被革了职,押进了大牢。知县人选也已确定好。”
闻言,苏清让颇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云羌寨那边如何安排的?”
“已安排妥当,只待一网打尽。”沈易安回。
两人一问一答,虽说没有君臣之礼,但仍旧弄得旁听的人不敢多语,只得闷头用饭。
一直低头用饭的夏锦年从两人的话中听出不少消息,比如贾知县被革职一事。定是苏清让提前安排好的。难怪他在衙门时一直悠哉悠哉,并不在意贾知县是否逃跑,原来他早就做好了打算。
恐怕包括王岩以及他方才提到的云羌寨的事,怕是也早就被他算计在内。如此看来三年前与粮草失窃案有关的人都被他扣押了?
那他是何时做出这些安排的?是在她说出那张名单上的几个嫌疑人之后?那陈安之事他会不会也算计在内。
亏得她从衙门出来之后一直提着心,想着万一贾知县那一伙人逃了那他们岂不是都白忙活了,可谁曾想某人暗搓搓的都将一切都安排的明明白白。
夏锦年不禁瘪了瘪嘴,怎么感觉她有些多余呢。
苏清让突然面色一转,“阿锦,你这副模样可是在怪我没有告诉你?”见她瘪嘴刹有些委屈的模样,苏清让险些笑出了声,搁了茶杯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夏锦年嘴角僵了一僵,旋即呵呵干笑了两声,心想苏清让这想象力她今日是甘拜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