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握住的手一抖,杯盏中的茶水险些溅了出来,苏清让的嘴角略微抽了一下。
只当被疯狗咬?这丫头还真是…….
苏清让瞧着她无比认真的模样,讶异又无奈地叹了口气,轻笑着摇头。
“主子,姑娘。”连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何事?”苏清让敛了笑意,淡声问道。
“顾公子到庄里看姑娘来了。”连翘回的小心翼翼。
“言之兄来了?”夏锦年立时将握在苏清让手上的手收回,撑起身,“他现在在哪儿?”
苏清让却因她这一动作,眸光微沉,握着杯盏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奴婢已经将顾公子引去了水榭。”
“好,我这就过去。”夏锦年伸手掀了被子正欲起身,可她刚伸出的手却被苏清让抓住拉着紧紧按在床榻上。
夏锦年转头疑惑不解。
苏清让那双幽深的凤目轻轻瞟向她,手上的力度又加大了几分,“这么急着过去作甚?”
说罢,他转头朝候在外的连翘吩咐道,“连翘,你先端些茶水点心给顾公子,然后再告诉他阿锦身子还未完全恢复,要休息会儿再过去,如若他等不及有要事便让他明日再来。”
“是。”门外的连翘应了吩咐离了去。
夏锦年却是一头雾水,她明明已经好了,怎就不能招呼言之兄了?
思忖着,她想从他掌心中抽出手来,可奈何手被某人箍得死死的,完全动不了。
夏锦年只得斜睨了某人一眼,无声控诉。
可某人却对她的控诉视而不见,气定神闲的抿了口茶,慢条斯理的把玩着手中的琉璃盏,至始至终都未有松开她的手的打算。
半响,他才缓缓吐出一句话,“顾言之那边有连翘和其他下人在,阿锦这般急做什么。”
他顿了顿,瞥向她,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神色纵使淡漠,可那一字一句却像是极困难地从唇缝中挤出来的,“难道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他?”
“……”夏锦年噎了一噎,递了他一个白眼,“什么迫不及待。言之兄昨晚那么晚送了解药救我,今日又专程过来,从礼貌上来讲,我怎么也得过去一趟吧。”
“仅此而已?”苏清让挑了挑眉。
“不然呢?”夏锦年道,“你以为啥?”
苏清让长眉微挑,端着杯盏一言不发,心中却松了一大口气。
瞥着他有些别扭的神色,夏锦年突然福至心灵恍然开窍,眼里带着狡黠,视线轻轻划过他的脸,语气里带着些戏谑的笑意,“你这模样,怎么,吃醋啦?”
“!”苏清让手上一抖,琉璃盏中的茶水溅出了些许,他默然擦了擦滴在身上的茶水,作势轻咳了咳,掩饰面上的异样,淡淡道,“自然是没有,阿锦你想多了。”
“是吗?”夏锦年凑近了他些许,细细观察,不放过他面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苏清让被她看得一阵尴尬,将茶水一饮而尽,旋即起身将琉璃盏放到一旁的矮几上,“我去换身衣裳,待会儿过来接你一同过去。”说罢,不待夏锦年回复便径直踏步而去。
夏锦年愣了会儿,片刻便哈哈大笑起来,这人还嘴硬的很,方才那样子不是吃醋是什么。
她心情大好,躺回榻上,面上笑意漫漫,终于从他身上扳回一局,谁让他以往时常让自己吃瘪的。不过她还是头一次见一直气定神闲的他如此模样,还真是好玩。
忆起方才他那尴尬的模样,夏锦年又偷笑了好一阵子。
刚走出屋外还未出院子的苏清让自是听见了她明朗的笑声,脚步滞了滞。忽然明白过来,方才她是故意逗他的。
苏清让有些气闷,可须臾,他却展颜一笑,他这一笑映着身后的天幕,仿若三千世界齐放光彩。
水榭中。
顾言之是第二次来水榭,彼时他一人坐在案前,单手执着青瓷杯盏沉默的品着茗。
斜飞的眼角里蕴得一抹笑意,比起平日里温和的神情,这个时候的他有一种别样的光芒散出,仿佛眼底常年不化的墨色在阳光下化作了一滩金雾,闪烁着星光般的璨芒。
也只有他身后立着的随身随从周安才知晓自家少东家为何与往日不同。
顾言之在喝下第三杯茶水时,夏锦年便已到水榭。
“言之兄。”
顾言之抬眸,见佳人款款而来,欣喜起身,“锦年。”
可他在看到她身旁跟着的苏清让时,眸中的光芒微微闪了闪,但很快便敛了情绪,“锦年身子可好些了?”
夏锦年正欲开口,却被苏清让抢了先,“阿锦身子还未完全恢复,所以在房中多歇了会儿,这才来晚了些,还望顾兄见谅。”说着,便拉着夏锦年案桌对面落座。
顾言之的视线从两人的手上划过,眸光微闪,但面上却是笑意漫漫,“我等会儿不打紧,还是锦年身体要紧。”
“说起来,多亏了昨夜言之兄送来的解药。”夏锦年浅浅说道,倒了杯茶,准备以茶代酒答谢顾言之。
可她一摸茶杯,才发现茶已经凉了,忙道,“这茶凉了,让人再重新烹一壶新茶来吧。”
顾言之却不大在意地道,“无妨,都一样,我对茶不大讲究,能喝便好,现在凉了还更能解渴。”说罢,倒了茶仰脖子便是一饮而尽。
立在他身后的周安却是一脸见了鬼的模样,他家少东家这不是在说瞎话么,谁说他对喝茶不讲究了?平日在府里喝茶时对烹茶水的温度和时间都要求甚严,怎么今日却说不讲究?
周安回神,悄悄抬眼朝自家少东家看去,顿时了然。原来是为了那位姑娘。
他继续垂眸,忍住笑意。
彼时夏锦年却觉得有些尴尬,毕竟顾言之专程过来看她,现下却让人等得茶都凉了,她道,“还是让下人重新烹一壶来。”
“阿锦同我想到一处了。”苏清让含笑着看了一眼身旁的人,旋即抬眸看向顾言之,微不可查的撇撇嘴,云淡风轻的道,“顾兄是客,怎么说也没有让客人喝冷茶的道理。”
说罢,他抬手招来随从,吩咐了重新换上一壶新茶。
顾言之也不好拒绝,便也应了,重新坐下。
不消片刻,侍从便上了一壶上好的庐山云雾。为三人斟好茶后,随从便退立到一旁。
“言之兄救我也有好几次了,我都未曾好好答谢过。”夏锦年握着茶杯边缘,抬眼看向顾言之道,“不如今日我做东,请言之兄去……”
“不行。”她后面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苏清让沉声打断,“你身上的毒还未完全去除,不可出去。而且……”
苏清让凤目半阖,浓密的睫毛微微下敛,将眼底汹涌澎湃的波澜掩饰得滴水不漏,“而且昨晚我已和顾兄说好,我会代阿锦好好答谢顾兄。”
说罢,他抬眼瞥了一瞥神色复杂的顾言之,转而看向夏锦年,眸底邃光幽幽,掠过一丝意味深长,“阿锦就不用操心这些事。”
“嗯?”夏锦年皱眉不解,他代她答谢?什么时候事?她怎么不知道?
“昨晚你睡着了,不知道也是自然。”看出她的心思,苏清让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柔声道。
“咳咳!”夏锦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惹的一阵尴尬,忙轻咳了两声,垂下头故作淡定的喝茶。
可她彼时内心已有千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他这是唱的哪一出啊喂,大庭广众一下,而且言之兄还在场呢!
两人的动作看在顾言之眼中却觉得分外刺眼,眼底的一丝黯淡一闪而过,但在看到夏锦年的反应时便很快消失不见。
唇畔笑意漫漫,清眉细目,温润如玉,“苏兄说的对,眼下锦年你的身体最重要,至于答谢,我们本就是朋友,还说什么谢。”
夏锦年视线在两人之间打量了一番,瘪了瘪嘴,倏然,她眼睛一亮,想起了什么,抬眸看向顾言之道,“言之兄精通毒药之类的?”
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及此事,顾言之略微怔了怔,片刻后回道,“确实有些研究。”他顿了顿,旋即眸子一亮,“锦年对这些感兴趣?”
“想学一些寻常毒药的解法和制法。”夏锦年道,“可否麻烦言之兄传授一二?”
闻言,苏清让握在手中的杯盏不自觉地收紧,他强自压抑心中的波动的暗潮,轻飘飘的朝身旁的人睨了一眼。
可某人彼时却完全未注意到自己的存在般,不禁有些气结。
“自然可以。”顾言之没有片刻犹豫,立时应道,嘴角浅浅勾起,“我府上有一处药房,各类毒药典籍都有,锦年想了解什么,改日我迎你进门去看看。”
身后的周安一听,嘴角抖了一抖。
他们少东家知不知道一个男子迎一个姑娘家进门是何意思?而且还要将她带到少东家最宝贝的药房?
周安总感觉他们少东家一遇上喜欢的姑娘,理智什么的都没了,恨不得给对方掏心掏肺,也不知那姑娘是何意。
“好啊。”夏锦年点头,“那我…….”
“咳咳!”苏清让拳起拳头放在唇下猛咳了两声,硬生生打断了夏锦年后半截将要说出口的话。
夏锦年狐疑转头。
苏清让抿了抿薄唇,瞥了她一眼,双眸黯沉沉的,好像在压抑着什么,半响,他淡淡的道,“阿锦是不是忘了,咱们庄里也有个药房,房中所存的医书毒物典籍可是世间少有,你想研究什么,让下人拿来便是,何必劳烦顾兄。”
药房?山庄里有药房吗?
夏锦年不自觉的蹙起眉。
看她那样子,果真是忘记了,但他不介意提醒她,让她想起来那日的事。
思忖着,苏清让浅呷了一口茶,旋即优哉游哉地颔首,莫测一笑,“那日我生病,阿锦亲手喂我的药,便是药房的,阿锦忘了?”
他故意咬重了“亲自”二字,还朝对面的顾言之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
“哦。”夏锦年被他这样一提醒,恍然大悟,果然想起来,可同时想起来的还有另一件事。
她心头一跳,顿时大窘,忙垂了头执起茶杯猛喝了口茶,可面上还是一阵烧。他说就说药房,怎么非得提及什么亲自喂药……
瞧她这副模样,苏清让挑眉,嘴角勾起一个得逞的笑意,“怎么了?还是没想起来?”
“想……想起来了。”夏锦年垂头糯糯,却不敢抬眸。
顾言之瞥着两人的神情,身子微微僵了僵,旋即垂下眸子望着杯盏中漂浮的茶叶,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有些酸涩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