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晌午的日头毒辣,饶是像荣州这种靠近的地带,毒辣的太阳仍是晒得人不敢出门。
可就算如此,仍旧有人顶着大太阳出门。
比如着一身蓝衣的五旬男人,他匆匆走向衙门,在立在门口的衙役耳旁低语了几句后,便被衙役带了进去。
衙门后院很是清静,衙役带着他径直走向院内。
彼时,那张知府早已脱下一身官服,着了便装在院内的凉亭下坐着,悠闲的品茶乘凉。
“张大人!”五旬男人匆匆上前行了礼。
张知府回首,只是一笑,面上并无多大变化,仿佛早就知道他会过来,语气也是波澜不惊,“哟,李老爷,什么风把你这个大忙人给吹来了?”
李老爷抬眼看向张知府,又看了看身旁引路的衙役,欲言又止。
引路的衙役见状,给张知府行了礼后便识趣的退了下去。
衙役退下后,张知府直起身,指着对面的位置,道,“李老爷,坐下说罢。”
李老爷点头在对面坐下。
张知府斟了茶推到李老爷跟前,笑道,“李老爷可是为了令郎的事而来?”
“确实是为了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而来。”李老爷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旋即抬眼看向张知府,道,“大人,此事……”
张知府似是知道他要说什么,有些为难的摇了摇头,“这事不是我不帮你,这次子安得罪的可是连我都要礼让三分的钦差大人。”
“难道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李老爷皱眉。
“哎……”张知府饮下一口茶,叹了口气,道,“此事……难办啊。”说着,他看了一眼对面的李老爷,神色莫测。
“大人。”李老爷从衣袖中拿出银票,放到石桌上缓缓推到张知府的面前,“此事,还望大人帮帮忙。”
张知府瞥着石桌上的一叠银票,眸中的欣喜一闪而过,但片刻又将视线收回,故作为难的咳了咳,欲言又止,“这…….你也知道,钦差大人那边……”
“大人,无论如何,还望大人帮这个忙!”李老爷又拿出一叠银票放到张知府的面前。
两叠银票加起来可差不多有五万两了吧。
张知府看着石桌上的银票两眼放光。
“还请大人帮李某这次!”李老爷将银票又往他面前推了推,拱手道,“李某日后定有重谢!”
张知府有些不舍的收回视线,故作严肃的咳了咳,道,“也罢,咱们也是许多年的好友,我答应帮你这个忙。”
闻言,张知府心头一阵欣喜,忙道,“那就多谢大人了!”
张知府嘿嘿一笑,拿过桌上的银票,忙揣进怀里,旋即饮下一杯茶,“谢什么,咱们可是多年的好友,帮这个忙也是自然。”
“好,好。”李老爷听他答应帮忙,心头松了口气,笑道,“待子安出来,我定会带着子安过来好好答谢大人。”
他重新为张知府斟了茶,旋即端起茶杯道,“那李某就先以茶代酒,先谢过大人了。”
话音刚落,他便仰头将杯盏中的茶一饮而尽。
“好说好说。”张知府也执起茶杯将茶饮尽,“待会儿去地牢将子安接回家吧。他也呆了一晚上,身上还有伤,虽然我请大夫已经处理了,待在地牢总归不好。”
李老爷手上一顿,忙起身鞠了个躬,答谢道,“多谢张大人了!”
“诶。”张知府起身将他扶起,不甚在意地道,“咱们都是老友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李老爷直起身,又道了声“谢谢”。
张知府扶起他后又重新坐回位置,一想到怀里揣着的银票,心头顿时大喜。
李老爷观察着他的神色,眼底却是一闪而过的莫名情绪。
两人在凉亭上各怀心思的坐了会儿,便往地牢方向走去。
昏暗又潮湿的地牢中,李子安坐在牢里,他已经将原本染了血的衣衫换下,换上了一套干爽的衣服,脖间的伤显然已经处理过了。
彼时他蹲坐在牢房的角落,两眼恨恨的望着半空中的一点,双手攥得死死的,心头的火焰直窜上全身。
那两个人,待他从这里出去,定要让那两个人好看!
半响,从牢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旋即便是一道急切的呼声,“子安!”
李子安回首,一见朝牢房走过来的人,忙起身,急切道,“爹!”
衙役将牢门打开后,李老爷忙上前拉住李子安,上下查看,瞧到他脖间的伤口时一阵心疼。
“怎么样,身上的伤害疼吗?”
“疼死了!”李子安皱着眉,甚是委屈地道,“要不是张大人请了大夫为我处理伤口,昨晚我早就流血过多而死了!”
闻言,李老爷一脸心疼,叹了口气,“好了,我们先出牢房再说。”说罢,他拉着李子安便出了牢房。
一想到脖子上的伤口和身上被摔得青紫,李子安都恨不得将那两个人拉出来好好痛打一顿。
“爹,你一定要提孩儿报仇啊!”李子安恨恨的道,“你可不知道我遭受了…….”
“好了!”李老爷打断他的话,“你可知为了将你救出来,我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这几日你好好在府里待着,不许再出去了。”
“爹!”李子安转头,脸色一变,不甘心地道,“孩儿受了这些苦,还被抓进地牢,这个仇怎能不报?”
李老爷叹了口气,轻声安慰,“爹知道你这次受了委屈,可谁让你得罪的是钦差大人,你先消停两日,在府里好好养伤,你受的委屈,爹会替你讨回来。”
李子安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咬牙,无声应下,面上的阴沉一闪而过。
两人从地牢出来,便上了马车朝李府走去。
彼时,清水山庄内,送走顾言之后,夏锦年便一直坐在水榭里发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苏清让转着手中的琉璃盏,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眉眼间渐渐笼上一抹阴沉。
他蹙了蹙眉心,自己一向能看出她的心思,可这回他却有些摸不透。
她一向不喜欢什么药理医术,也从未见她研究过,可为何今日却忽然提起要学,而且还特意问顾言之,难道是因为…….
似是想到了什么,苏清让无端觉得胸口窒闷,难道这丫头,是对顾言之有了什么心思,所以才提及要同他学什么毒性药理?
思到此处,苏清让的手指兀自收紧,险些将杯盏捏碎。
片刻,他收了情绪,微抿了唇角,最终抬眸浅声问道,“你为何突然想学使用毒药?”
听到身旁人传来的声音,夏锦年头也未抬的,仍旧盯着茶杯,道,“当然是防身用了。”
苏清让挑了挑眉,“那为何专程找顾言之?”
“嗯?”夏锦年微微一愣,疑惑抬头,看向身旁的人,“言之兄是大夫,昨晚的解药也是他给的,我想着他定了解毒药和迷药之类的,自然会找他了。怎么了,有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
苏清让蹙眉,眸中的情绪汹涌澎湃,可正欲开口,便见沐泽闪身来到水榭。
“主子。”
夏锦年被他搞得一头雾水,满腹疑惑,想问但又见沐泽过来,便也未开口,起身道,“我先回房了。”说罢便迈步离开。
瞧着她离开的身影,手上一松,心头却涌上淡淡的苦涩。但不过片刻,他便收起眼底的情绪,恢复了一贯的淡漠,“何事?”
“果然如主子所料,张知府将李子安放了。”沐泽垂头禀告。
苏清让却并不大惊讶,他早就料到那张知府会如此做。
他冷哼了一声,瞳色瞬间冷了下去,“我让你查的事情可查清楚了?”
“已查清。”
“很好。”苏清让执杯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上唇勾起无情的弧线,嗓音甚是凉薄道,“通知暗桩,按照我之前吩咐的去做。”
“是。”沐泽未有半点犹豫,应下后便不再耽搁,飞快的消失在水榭中。
接下来的几日里,夏锦年以为李子安会对上次的事做出什么报复行为,但并没有,倒是风平浪静的。
但她觉得一切却似乎太过平静,倒显得有些不大寻常,仿佛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就在第三日的下午,李家那边便出了事。
此时的李府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你说什么?”李老爷不可置信的看向一旁气喘吁吁的管家,“你给我再说一遍,安川那边的生意怎么了?”
那管家喘了口气,道,“安川那边,不知怎的被官府查出咱们的古董店卖假货,还惹到京城上去了,现在那边派人将咱们全部的店都查封了!”
“什么?”李老爷脸色煞白,身子晃了几下,好半响才堪堪稳住身子,“那临安那边呢?”
管家闻言,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到底如何了?快说!”李老爷的声音不由提高了几分。
“也……也出现了同样的事……”管家颤颤巍巍的回道。
轰隆!
李老爷只觉天塌下来了般,面如死灰。
“老爷!”管家忙扶住老爷。
李老爷喘息了口气,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快,通知少爷,让他不论用什么办法都要将他那边的事办妥!”
“是!”管家忙应下,不敢再耽搁半刻,飞快的出门办事。
没了人支撑,李老爷踉跄的退后了好几步,跌座在长椅上,长叹了一口气,脸色白得跟死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