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彼时的清远山庄的书房内。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着整个书房,镂空的雕花窗柏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
坐在一旁的夏锦年却忍不住叹气,看着手中的书却味同爵蜡,虽是在这么好的环境下,她却半个字也看不进去。
而反观苏清让,他却聚精会神的看着手中的书,偶尔还提笔书写。除了翻页时发出轻微的声响,其余时刻他也不说话。
夏锦年忍不住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心思却飘到了老远。
自那日言之兄来过之后,连着这几日,这个人都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她隐约察觉到他心情不悦,但饶是一向心思敏捷的她,也着实想不起来自己哪里又惹了他。
本想着躲他几日,可他偏偏每日都叫她来书房坐着,美其名曰是研究什么医术,可他自己却一句话也不说,默然坐在案前。
但她每日这样坐在这里,屋内的气氛又诡异的很,她压根都看不进去书好吧。
夏锦年叹了口气,目光又缓缓上挪,可冷不丁地对上他那双黑眸,心中竟莫名其妙的有些心虚,慌忙避开他的视线,垂下眸子。
苏清让握着册子的手顿了顿,微微一哂。
“阿锦,你这样子,是想吃了我?”
“额?”夏锦年闻声抬眸,心里咯噔了一下,他不是正看书么,怎么知道她在看他。
见她这副神情,苏清让眼神微深,视线重新落在折子上,然而她坐在一旁,却让他有些分心。
因着顾言之那件事,连着这几日他将她叫来书房,本想让她查明自己的心思,可谁知几日下来,她倒是半个字都未曾吐露,也不知这丫头是对这些事是真迟钝还是假装不懂……
苏清让瞥着手上的折子,白纸黑字,分分明明,可他早就没了心思,批阅折子的进度便慢了不少。
他叹了口气,索性放下折子。
声音沉沉,“过来替我研磨吧。”
“昂?”夏锦年噎了噎,不禁抽了抽嘴角。这人是让她研磨研上瘾了?
她有些犹豫,总觉得她又不是他的属下,不用每次都这般顺从吧。
想着,她抬眸试探性地道,“我研磨技术不大好,要不让我唤其他丫鬟进来?”
“不用。”苏清让略微挑眉,勾唇轻笑,略带磁性,蛊惑般的声音,“你研的墨挺好,不用叫其他人。”
“……”夏锦年无法可说。
虽说她心里极其不愿意,但莫名的,身体却朝着他案前走去。
见她乖巧的过来,苏清让又重新拾起折子,执起狼毫,如老僧入定般地看了起来。
只是,饶是她这次没有再看他,垂首兀自研着磨,可折子上的字他仍旧是看不进去。
因她离得极近,她身上特别的味道萦绕在他的鼻间,令他心神微荡,更加无法集中精神。
夏锦年虽说一直低垂着头,但眼角的余光仍旧能瞥到苏清让那若有若无的视线,叫她委实不大自在,连着研磨的手都有些发僵。
正在她发愁这暧昧又诡异的气氛要到何时时,屋外有人影晃动,旋即传来随从的禀告。
“主子,府门外有位女子非要见主子和姑娘。”
“哦?”苏清让执笔的手略微停顿,眸子眯了眯,“来着是何身份?”
“孟秦氏,说要主子和姑娘救她相公。”门外的随从如实禀告道。
闻此言,夏锦年研磨的手忽然停了下来,轻咳一声,道,“许是她真有什么要紧事,咱们不如出去看看?”
半响,身旁没传来回应。
她微微抬眼望去,正巧碰上苏清让那意味不明的目光。
他扬唇扯了个莫测的弧度,旋即道,“好,出去看看。”
听他答应,夏锦年终于长舒了口气。她终于不用再在这诡异的气氛中煎熬了!
清远山庄门口。
“求求你,帮我通传一声!”
“主子不喜人打扰。你还是回去吧。”
孟秦氏一急,双膝跪下:“求求你了,现在只有大人能救我相公了,求您帮我通传一声!”
“这……”管家为难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自家主子的脾性他自是清楚,打扰了主子,恐怕……
他自是不愿意有人打扰主子的。
片刻,管家硬声道:“你回去吧。”
跪于门前的孟氏单薄的身形晃了晃,正欲开口,便听见前方淡淡的声音传来,“何事?”
管家闻言一怔,慌忙俯身,“主子……”
“嗯。”苏清让轻声应了应。
见到他本人,跪着的孟氏倏然上前不断磕头道:“求求大人救救我家相公吧!”
跟在苏清让身后的夏锦年见状,忙上前扶起她,“夫人有何事起来再说吧。”
说罢,她抬眸看了苏清让一眼,似是在征求他的同意。
苏清让瞧着她微亮的双眸,扬唇一笑,对她缓缓点了点头,旋即吩咐一旁的管家,“沏壶茶送去偏厅。”
管家有些怔愣,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应了吩咐,离去时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主子竟然答应了?
两人带着孟秦氏进了偏厅,彼时下人已沏好了茶,端上了桌。
苏清让落座后,伸手端起茶杯浅浅泯了一口,指尖摩挲着杯盏的边缘。
孟秦氏瞥了两人一眼,欲言又止。
“夫人说要我们救你相公,你相公发生了何事?又要我们如何救呢?”夏锦年开口问道。
提及此事,孟秦氏的眼中便蒙上了一层水雾,她几近哽咽地道,“我相公被人诬陷杀了人,现在被关进了大牢,三日后便要问斩了!”
“杀了人?”夏锦年略略皱眉,“衙门那边已经证据齐全了?”
孟秦氏缓缓点头,紧咬着唇,双手不由收紧,显然很是激动,“可我了解我相公的性子,他不可能杀人的!”
见她这副模样,夏锦年着实有些不忍心,便轻拍了拍她的肩,柔声道,“先别激动,你先告诉我们死的人是谁?与你相公是何关系?你相公又是怎样被抓的?”
坐于她对面的苏清让微微抬起眸子,含笑的望着她。
她的安慰倒是让孟秦氏的心静下来不少,她深吸了口气,稳住情绪,半响,才缓缓道,“死的人,是李府的少爷李子安,我相公以前在他们家做工。”
“死的人是李子安?”夏锦年讶异,李子安死了?
孟秦氏愣了一愣,不大明白这位夫人的反应,半响才堪堪点头,“是。”
夏锦年默了默,神色微凛。
“这是何时发生的事?”苏清让略微冷淡的声音响起。
夏锦年抬起眸子朝他看去,在他眼中是看出了与她同样的疑惑。
“昨晚。”孟秦氏回道,“具体的时间我是听李府的丫鬟说的,她说昨夜李家少爷叫我相公去他房里议事,中途一直未有人进去过,直到他们戌时两刻后发现李家少爷倒在房中,我相公……不知去向。”
苏清让看向夏锦年。
夏锦年沉默不语,似是在思考些什么。
苏清让便收回视线,再次问道,“他昨晚可有回家?”
“回了。”孟秦氏很是肯定地答道,“今早衙门的人便是来家里将相公抓走的……”
“那你可还记得他何时到的家?”夏锦年突然发问。
孟秦氏思忖了片刻,旋即叹了口气摇头,“我只记得当时外面下起了雨,相公回来时身上的衣服打湿了些,但具体是什么时辰,我没大注意。”
“你可还记得你相公何时不再去李家做工的?”苏清让搁下杯盏,问道,“或者说,你们家与李家有什么过节。”
闻言,夏锦年猛然抬眸,朝对面的人看去,不由惊叹,这人居然同她想到一处去了。
苏清让仿若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似的,转了视线与她对视一眼,弯眸一笑。
夏锦年被他这意味深长的一笑摄得脸上莫名的一红,忙转了目光看向孟秦氏,刚好瞧见她神色恍然的模样。
见状,她敛了面上神色,立时问道,“你要如实回答,这样我们才能知道找出线索证据你相公到底有没有杀人?”
孟秦氏似是有些发呆,被她这么一问,有些恍惚的抬起头来,半响,回神之后才道,“相公一年前进李家做工,本来与李老爷家也没什么交集,可不久之后发生了一件事……”
她将那件事原原本本的同两人讲完。
话音落定,她眼圈一红,咬着唇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半响,才缓缓道,“李家诬陷相公杀了李家少爷,可相公哪会做这种事,定是那李老爷陷害,今早知府判案说三日后处决,现在只有大人和夫人能救我相公了!”
话音刚落,几人便听到“噗”地一声,随后便是一阵咳嗽声。
循声望去,只见夏锦年正拿着手帕擦拭嘴角和衣物上的茶水,见两人都看向她,她尴尬地笑笑,“那个,刚被茶呛到了。”
避开对面向她投来询问似的目光,她淡定的起身扶起孟秦氏,不料孟秦氏忽地说了一句:“夫人,求您一定要救救我相公!”
闻言,夏锦年虎躯莫名一震,努力恢复淡定,挤出个笑容来,“你先坐。”
待她扶起孟秦氏便听到轻轻地低笑声,她抬眸瞪了一眼对面笑得正欢的某人,心中暗骂,笑个屁,这件事还不是因你而起,还故意不解释。
见她瞪得圆圆的眼睛,苏清让也不恼,心情反而更好。他抿住笑意,忽而道:“你不必着急,我和夫人自会帮这个忙。”
他在说“夫人”两字时故意顿了顿,惹得夏锦年又是一阵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