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在某人心中的位置都及不上其他人的一个托付。”低沉却又带一丝幽怨的声音环绕她的耳际。
“额?”夏锦年不明就里,他这话从何说起,这件案子不是他要接下来的么……
抬眸间,两人目光触及,他这个神情,仿若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夏锦年有些愕然,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可转念一想自己什么都没做,他那模样搞得好像她欺负了他似的。
见她神情变幻莫测,又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来,苏清让只得摇头,颇有些无奈的叹口气道,“果然是个不开窍的。”
“……”夏锦年噎了一噎。什么不开窍,她咋就不开窍了?
她正想要驳他几句,可她还尚未出声,便听苏清让道,“走吧,先回去吧。”
夕阳的斜晖已经暗淡,天色即将变黑,惨淡的霞光将他的轮廓微微渲染出来,却并不分明,更照不出他此时面容上的表情。
默了片刻,夏锦年还是跟上他的步伐,行至到一半路程时,她忽地做了个决定。
夜色渐浓,街上已看不到半个人影,但衙门口仍旧亮着灯。一阵风吹过,将门前吊着的灯笼吹得一阵晃动,照得周围的影子也晃晃悠悠起来,鬼影憧憧,甚是阴森。
而彼时,一身豆绿长衫的清瘦女子从远处疾步走到衙门口,身后还跟着位白面郎君。
上了台阶,那白面郎君便伸手轻扣朱红大门,不消片刻,守夜的衙役开了门。
见门口的女子,衙役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后,便领着两人进了衙门。
衙役带着两人绕过偏厅,约莫行了半盏茶的工夫,便到了目的地。而他们要到的地方,便是衙门的停尸房。
刚刚步入停尸房门口,有一阵冷风迎面而来,还带着淡淡的尸腐气息,即使是盛夏的夜晚,仍旧让人觉得从脚底板生出的凉意。
“姑娘……”言默略微皱眉,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前的女子。
“没事。”夏锦年摇头,微微勾起唇角,淡淡道,“进去吧。”说罢,没有任何犹豫的,抬脚而进。
带路的衙役瞠目结舌,使劲揉了揉眼睛,这才确定自己是没有看错,这大半夜来停尸房验尸的,他原以为是这位白面郎君,结果却是……这位看上去娇俏可爱的女子!
衙役朝室内看了一眼,甚是艰难的咽了口唾沫,不知是进还是不进。
因着是大半夜,房内也仅有一名衙役守着,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见两人进来,且走上前的还是位姑娘,不禁有些诧异,但也知道她是何身份,也不多话,只说了句,“李家的尸体在那边,请随我来。”
“多谢。”夏锦年淡淡道了句谢,便跟上前。
一进入房内,便有一股更加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还夹杂着死亡的味道。
李子安的尸体被停放在靠右的方向,四周的木窗都用厚厚的毡子挡着,台的四周放置了冰盆。
虽说周围放了冰盆以延缓尸体的腐烂程度,但因着是盛夏,待衙役掀开遮尸布时,仍旧有一股尸体的腐烂气味扑面而来,那衙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夏锦年却仿佛半点都不在意般,连眉头都未皱一下,目光全然落在尸体上。
可停尸房内原本就幽暗,再加上室内只有仅仅两根蜡烛,光线不大好,尸体上的情况仍旧有些看不大清楚。
身后的言默见状,将手中的灯笼凑上前,顿时让周围的光线亮了不少。
夏锦年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戴好事先准备的手套,手刚刚伸出,还未碰到尸体,却被言默拦住。
“姑娘,这种事情还是我来吧。”
夏锦年笑了笑,声音平平道,“我自己来吧,这种事我以前做得多了,早就习惯了。”
言默神色显得有些诧异,但只是须臾便恢复如初,仿佛从未出现过任何情绪变化,他淡然问道,“好。”
那候在一旁的衙役显然被她“做得多了”的一句话骇得面色有些不大正常。
借着光线,他仍然能看清面前这位女子的长相。明眸皓齿,面容白皙,尤其是一双眼睛,清澈淡然。可这样一位俏丽佳人却常年与尸体打交道……
那衙役看着她的神色有些复杂。
夏锦年自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却也不作理会,兀自垂头,淡淡道,“麻烦这位衙役大哥再帮忙去取根蜡烛来。”
衙役回过神来,无声应下,便找蜡烛去了。
夏锦年道了声“谢”,转头又看向杵在门口不知是进还是不进的衙役,扬唇好笑道,“那位守门的衙役大哥,麻烦你可否也来帮忙?”
一句“守门”,令那个衙役大窘,面上一红,硬着头皮踏进室内。
他原本只是在前面当值的衙役,可谁知今日倒了霉,大半夜的领路来了这里。
心中默念了好多遍“阿弥陀佛”,他才敢哆哆嗦嗦的靠近。
夏锦年好笑的看着他,实在想不到一个在衙门当值的,看起来也有二十多岁的男人竟这般怕看见尸体。
但这也是情有可原,就算是胆子再大的人,大半夜来停尸房验尸,怎么说也是有些害怕的。
不过,她自己却是个例外……
抽回神,夏锦年拿出个册子和笔,递给言默,“你将灯笼递给他。”她指了指刚进来的衙役,随后又说道,“你拿着这册子,待会儿我说什么你就记下来。”
“是。”言默应下,将手中的灯笼递给立在身后的衙役,旋即接过册子。
彼时,另一位衙役已取来了蜡烛点亮。霎时间,周围的又亮了不少,已经完全可以看情况尸体上的情况。
夏锦年不再耽搁,伸手飞快的将李子安身上的衣物脱得一丝不挂。
身旁三个男人看着有些尴尬,就算一向淡漠的言默,都还是觉得有些不大自在。
他瞟了一眼姑娘,见她神色坦然,没有半分其他的情绪,仿佛面前的男人是一块木头。
不过也是,面对一个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就算是光裸的男人,也很难生出其他什么念头吧。
夏锦年自是不知道他的想法,彼时她正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尸体上。
她伸手按了按尸体的腹部,死者腹部肌肉柔软,而刚被按了的地方颜色又稍深。
默了片刻,她拿了事先准备好的工具轻轻划过死者的腹部位置,顿时,有一种蓝绿色素散发出来。
吓得在前提灯笼照明的衙役面色白了一白,倒退了两步。
见他这副模样,夏锦年噗嗤笑出声,“这个只是尸体腐烂到一定程度后散发出来的蓝绿色素,害怕什么。”
闻此,那衙役窘迫地站在原地。但被一个女子取笑,他觉得很是丢脸,强撑着又往前了几步。
死者的受伤部位,是头部,眼下头部的血已经干涸,脸上的血迹也已经结痂。
夏锦年探手在尸体的头部仔细查看,片刻后,缓缓开口道,“死者是头部遭钝物攻击,一招致命,身体肌肉柔软且出现大量深色尸斑。”
清冽的声音在静谧的停尸房响起,竟有种说不出的森冷和肃然。
言默瞥着她愣了愣,但片刻又迅速回神,忙垂头记录。
夏锦年抬头时,见言默正奋笔疾书。她扬唇笑了一笑,遂继续道,“从伤口上判断,与找到的凶器一致。从尸体上的尸斑来看,死者的死亡时间是……”
突然,房间安静了,没有一点声音,言默抬头正瞧见夏锦年盯着死者的脸,神情严肃。
“姑娘……”
夏锦年恍若未闻,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那张脸。
倏地,她拿过衙役手中的灯笼,凑近一看,便发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死者脸上虽有尸斑,可这颜色却和死者身上的差距甚大,而且这脸上的尸斑……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将灯笼重新递到衙役手上,旋即她将手伸向死者的脸部摸索了一番后又抓起死者的手详细打量,忽然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夏锦年勾唇,嘴角扯了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但很快,她又敛了面上的笑意,再次垂头仔细的检查着尸体上的其他部位。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她才直起身,将手套脱下,低声对言默说了自己最后的结论。
见他记下后,才抬眸看向身旁的两个衙役,其中一位彼时面色是要多苍白有多苍白,一副几欲呕吐的模样。
而另一个虽说面色也有些不大好看,却比另一个要好太多。
夏锦年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打量了片刻,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要不是这衙门的那王仵作信不过,她也不会自己亲自跑来验尸……
她默然叹了口气,旋即对其中一个衙役问道,“衙门的仵作可有验过尸?”
“有验过。”衙役回道。
“那……”
“抓刺客!”
夏锦年的话还未说出口,便听见外间一阵喧哗声,伴随着急促纷乱的脚步。
言默立时警惕起来,不动声色的将夏锦年护在身后。
另外两个衙役却是面面相觑。
夏锦年心头微凛,听外头的声响,阵仗还有些大。
另一个胆小的衙役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阴森的地方,飞快的应下,“属下去看看。”
说罢,如脚底抹油般的离开。
“我们去牢里一趟。”夏锦年当机立断,话音未落,便急着出了停尸房。
验尸验得也差不多了,她现在倒有点儿担心牢房里的孟远会不会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