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让说完,侧身看向顾言之,语声淡淡的,话里含着笑,对他道,“言之兄觉得如何?”
顾言之回以一笑,“那顾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待会儿就麻烦你带路咯。”夏锦年朝苏清让一笑,道。
苏清让看着她,但笑不语,须臾,忽地又倾身凑近她,在她耳旁低语,“阿锦就不担心将我累出个好歹来?”
“诶?”夏锦年被他忽如其来的一句话整得一头雾水,不就带个路,怎就会累出个好歹来?这有点儿夸张了吧。
她兀自转头正欲问个究竟,却不知彼时两人离得极近,她这一侧身却正对上那双放大了的带着三分笑意的俊脸。
夏锦年骇了一跳,抬眸想将目光放到别处,却恰好撞入一双深邃的眼。
面上颓然一红,忙退了两步,方才他离她不过一寸的距离,如若再近一些,恐怕他俩都亲上去了!
想到此处,她忽觉莫名的尴尬,忙转身,朝身后望了一眼,故作惊呼,“啊对了,怎么没见沐泽?”
眼见着面前的人儿耳根子一点一点爬上一抹嫣红,衬得素来白净的脸庞更如白玉一般。
苏清让的黑眸中闪过一抹疾快的东西,一张玉面带着淡淡流转的光华,醇厚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去办些事情,待会儿自会来找我们,我们先过去。”
“好。”夏锦年立时爽快的应下。眼下她巴不得赶紧找其他的事好让自己分心。
知她是害羞了,苏清让也不拆穿,笑了一笑便侧过身看向顾言之,淡淡道,“顾兄请吧。”
方才那一幕,顾言之自是看在眼里,心里竟有些酸涩难耐,但面上却风轻云淡,笑着点了点头,“请。”
一行人各怀心思,朝目的地而去。
而彼时,李家父子已被关押进大牢。
“可恶,一个死丫头,坏了我的全部计划!”李老爷直眉怒目,说这番话时几乎是咬牙切齿。
李子安走上前安慰,“爹,您消消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咱们目前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定有办法找那该死的丫头算账。”
闻言,李老爷转身,不由冷哼一声,“要不是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件事怎可能失败。”
李子安听了这话,脸一阵青一阵白,嘴巴张了张,半响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见他这副模样,李老爷也不忍心再责怪他,叹了口气,挥手道:“罢了,上次低估了那死丫头才会造成今天的局面,等咱们出去,定不会再放过她!”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神和话语中的戾气是丝毫不做隐藏。
“对,绝不放过那个死丫头!”
就在两人说话期间,张知府匆匆忙忙的赶来。
两人听见声音,抬头,一见是知府大人赶来,欣喜若狂,忙上前,“知府大人!”
“知府大人,李某劳烦知府大人帮帮我们父子俩!”李老爷道。
张知府走近,却又不打算进牢房,只站在牢房前,道,“你们这次也太不小心了!怎么就让那不好搞的钦差大人抓住了把柄呢?”
一提及此事,李老爷心头便冒起火来,双手握了握。
但他很快就敛去面上怒意,拱手道,“这次确实是李某低估了那死丫头。所以还望知府大人伸以援手,待我们父子二人脱罪以后定有重谢!”
一听到“重谢”二字,张知府原本紧绷的神色略有松动,但似是又有什么担心一般。
李老爷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多年,自然是锻炼出了些眼力见儿。一见张知府这般神色,心里便是了然。
他心头斟酌了一番后,又上前了一步,道,“只要张知府这次助我父子二人脱困,李某愿意将李家一半家产赠与大人。”
“爹!你…….”
李子安被他这一决定骇得面色一白,如若知府大人能救他们出去,给他一些酬劳倒也无妨,但也没必要将家产的一半都给他呀!
李老爷自然知道自家儿子想说什么,遂还未待他将后面的话说出口时,伸手制止,朝他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李子安无法,只得闭了嘴。
张知府也没想到李老爷竟会拿出一半的家产,他自然是心动了,但此事非同小可,他也不想冒险,不然就算拿了钱到时候却没命花,那岂不是很惨。
略一思索,张知府叹了口气,似很是为难的模样,“我不是不想帮忙,而是这件事非同小可,牵扯甚广,就连在京城的圣上都有关注,我……”
李老爷一听,眼中闪过愤恨之色,似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知府大人这是想独善其身?”
“我……”张知府噎了噎,半响也没有后话。
见他这副模样,李老爷便知自己猜对了,旋即冷笑了一声,“知府大人可别忘了,眼下你与我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同我做的那些事,恐怕那两位大人早就已经查得一清二楚了吧。”
张知府闻言一惊,“不可能!”
“不可能?”李老爷颇有些讽刺的一笑,目光转向他,“在公堂上,那死丫头给你的尸格薄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们早就发现尸格薄的问题,顺藤摸瓜,自会查到你的头上。而且,你与我一同做的事,可远不止这一件。你说他既然能查到我的事,怎么就不可能查到你头上?”
张知府骇然,面上神情复杂多变,紧咬了嘴唇,半响却又无语。
“知府大人,眼下最好的方法便是你我联手。”李老爷最后又添了一把火。
默了片刻,张知府抬头正欲开口,却听见大牢外一道呼声。
“圣旨到!”
圣旨?
张知府愕然,不敢置信,“这……这圣旨为何来的如此快?”
李家父子也愣在了原地。
待见到一身玄衣的黑面郎君疾步而来,手中捧着的明晃晃的东西时,几人心里皆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不由自主地觉得头皮有点发麻。
而带着圣旨而来的人,便是沐泽了。
他走到李家父子所在的牢房,见张知府也在,只淡淡瞥了他一眼,道,“张大人也在,刚好,我便不用多跑一趟了。”
“大人,这……”张知府瞥了一眼他手中明晃晃的圣旨,额上冷汗直冒。
牢里牢外的几人还未搞清楚状况,便见沐泽面无表情地道,“见圣旨如见圣上,你们还不跪下接旨!”
威严的声音骇的三人背脊一僵,一下子吓得五体投地的跪下,浑身上下抖个不停,三人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沐泽冷哼一声,旋即收回目光,不再多看他们一眼。
利索的展开手中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经查证,李荣、李子安父子平日里强抢民女,强占他人民宅,任意残害人命,公然贿赂朝廷命官,以上罪名证据确凿,依照东昭律法,判两人三日后问斩!李家所有家产一半充入国库,一半拿出救助荣州贫苦百姓。”
“什……什么?”
李家父子两腿一软,瘫倒在地,险些昏厥过去。
“你们,还不领旨?”
冷硬的嗓音将两人拉回现实,李老爷抖着手,颤颤巍巍从沐泽手中接过圣旨。
但他仍旧不死心的将圣旨打开,只看了一眼便立时两眼一闭,倒地昏迷不醒。
李子安好半响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圣旨,一咬牙,忙看向牢外的张知府,急道,“知府大人,求知府大人救我们一命!”八壹中文網
张知府一脸浑浑噩噩,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说话。
李子安仍旧嚷嚷着。
沐泽很是不耐烦的道,“你们的知府大人眼下都自身难保了,你还指望他来救你们?”
说罢,他未待两人说话,便拿出另一道圣旨,冷声宣读,“荣州知府张英杰接旨。”
张知府愣了半响,才磕磕绊绊回道,“下官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荣州知府张英杰贪污腐败,治世无能,拷打栽赃,枉法害民,草菅人命。即刻起革职查办,三日后斩首示众!”
宣读完圣旨,张知府已经吓得三魂丢了七窍,瘫倒在地。
见他不动,沐泽不由提醒了他一句,“张英杰,还不快领旨!”
半响,张知府才浑浑噩噩跪直了身,伸出抖得如秋风扫落叶般的手,将圣旨接住,“罪臣……领旨。”
他刚拿过圣旨,沐泽便抬眸示意身后的人,沉声道,“将张英杰的乌纱帽摘了,押入大牢。”
说罢,他又转身吩咐其余的衙役,“好生看管这三人,不许有半点差池。”
“是!”身后的人应道。
因着几人身份特殊,关押的地方在大牢的另一处,与其他犯人隔开。
虽说大牢里的人已经重新换过,但沐泽仍旧有些不大放心,复又叮嘱了一遍,又亲眼见着张英杰被摘去乌纱帽,褪去官服,他才安心离开牢房。
约莫一刻钟的工夫,倒地昏厥的李老爷悠悠转醒。他撑起身,稳住情绪,将那明晃晃的圣旨握在手中,攥紧。
“爹!”李子安见李老爷醒来,欣喜若狂,忙上前扶住他。可一想到三日后要被问斩,他霎时又慌了神。
面如死灰,哭嚎道,“爹,我们该怎么办啊?孩儿还不想死啊!”
李老爷被他吵得有些不耐烦,原本不大好看的脸色彼时更加阴沉,转过身来呵斥道,“好了!别嚷嚷了!”
李子安被他这样一喝,悻悻地闭了嘴,垂头丧气地坐回到角落。
收回情绪,李老爷走到李子安身旁,紧握住他的手,郑重其事地道,“子安放心,爹不会让你有事的!”
感觉到手上传来的力道,李子安怔愣了片刻,纷乱的心忽然安定了下来,抬眸,眼底浮起一团希望,“子安相信爹!”
李老爷拍了拍他的手,无声安慰。
须臾,他又起身,缓步走到牢房边缘,瞧着旁边牢房中木然坐着的身影,喊道,“张大人。”
无人应答。
“张大人?”李老爷又喊了第二声。
依旧无人回答。
李老爷眼神微凛,正欲唤第三声时,牢里的身影终是动了动。
“我现在被革职,已不是什么大人。”
李老爷眉头一皱,轻蔑的哼了一声,“所以你就打算在此地等死?”
张英杰笑得讽刺,“圣上已下旨,大牢里的衙役也被换了一批,不等死还能如何?”
“你?”李老爷脸色一沉,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他吸了口气,强忍住心头怒火,双眼直盯着他,“眼下我们已经被逼到绝路,如若联合起来反击,或许还有一丝生的希望。”
闻言,张英杰先是愣了一愣,紧接着反应过来,抬头看向他,“你打算如何做?”
李老爷忽地露出一副诡异的笑容,“我们才被押进大牢,远在京城的圣上就听到消息,还下了圣旨,你说,这会不会太过巧合?”
张英杰恍然清醒,“你不会是要……”
李老爷只看着他,不语。
张英杰能从他眼中看出惊涛骇浪的戾气,他与他好几年前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太清楚他想要做什么了。
想到那种可能,他身子颓然一抖,猛然起身,“不行!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啊!”
李老爷冷笑一声,“眼下已是最坏的情况,再坏也不过如此,如若拼上一拼,或许还有生的希望。”
张英杰呆怔,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神情变幻莫测。
大牢又陷入诡谲的静谧。
半盏茶的工夫,张英杰忽地抬起头,看向李老爷。
两人眼神相碰,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似是暗中决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