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除了满月院内少了些许人,府内一切正常,至于他爹,她不关心。
一大早便入了哥哥住的南怀院,还未进门便听见珠算声来回拨动声。
他进门便见到神情专注,连她进来也没发现。
但是在他懊恼自已又未曾算对之时,方璞玉便出声打断道:“大哥,来歇息一会,小妹今日得了一套烹茶绝技,给哥哥享用。”
方璞玉没吭声,而是掂着茶壶,就势坐在火炉旁边,认真做茶,神色泱泱。她炮制的是苦参茶,味苦至极,但却有降心火之功效。
她烹好,用茶杯盛好,递给哥哥道:“哥哥请用。”
方远没用,而是睁着两只朦胧大眼,盯着自家妹妹。
方璞玉有些局促道:
“哥哥,母亲与父亲和离,回到娘家,本可安生,但舅母泼辣,几番嘲笑母亲,害的母亲凄苦。刚回便被赶出家门,独自撑起门户来。”他见哥哥神情松动,便又道,“父不喜我,欲置我危路,我甚思念母亲……”
“哥哥,母亲已很难矣,我无自保之力,如若跟着母亲,不仅拖累母亲,还置母亲与危难之地。不能回,可妹妹想念母亲甚多。”
“你呆在候府……”方远想说自已回去,但突见妹妹嚎啕大哭,“我不能回去,哥哥更不能回到母亲尽孝,怎么办?”
见哥哥哑言,道:
“世尊贤母,南有姚夫人为子背上刺字,在国家危亡之际,励子从戎,精忠报国,被传为佳话,感天动地。若哥哥……不但解救不了母亲,还会将母亲置身于水火之中。”
“方家乃是一品侯府,皇后娘家,天子岳丈家,你一举一动无不受人关注,届时母亲可怎么办?”
“哥哥,母亲被世人唾弃之时,你我手无缚鸡之力,可如何挽救母亲啊。”
说道此处,似乎动情,方璞玉眼角泪两行。
“哥哥可有两全之法。既能保护母亲名誉,又能尽孝。”
方远瞧着妹妹如泣如诉,因哭泣而略显楚楚可怜的眸子,似乎像他讨要主意,又似乎在指责他的鲁莽,可仔细看去,又似依赖。
他轻轻捻去妹妹眼角泪珠,道:“暖暖且放宽心。”
妹妹的出现让他意识到,母亲有偌大家产傍身,而妹妹却……不久她将嫁入皇家,爹爹不喜,祖父祖母又……妹妹难矣。
想通了他,隔天一早,便前往书房寻找祖父,待近书房外,听见里面老侯爷的声音。以为他有客人,欲要回转,却听到妹妹的声音。
“祖父,只要您今后不寻我母亲麻烦,我和哥哥便是祖父膝下乖孙子。”
“你在威胁我?”
“若祖父心中纯净无私,又何来威胁之说?祖父多虑了。”
此刻方璞玉与老侯爷对峙,一个跪着石赤不夺,一个威严严肃。
方璞玉能有此求,自然有所依据。
老侯爷心中虽无杀人之心,但却有毁人之行。母亲被赶出罗家,老侯爷不默许,方眉怎敢将我母亲赶出家门,说白了,她身后不过有人撑腰罢了。
老侯爷希望罗氏因此受挫,回转心意。
“你可知晓,你与诚王殿下的婚事,可以成也可以不成。”
“孙儿知晓。”
“即便是祖父如此做,都是为了你和你哥哥。”
“是。”
“好,很好,你是觉得自已即将嫁入皇室,即将诚为皇子妃,便觉得一辈子可以荣华富贵了?哼,小儿心思,皇家岂能允许你身有污点,皇上已经暗示,要与你们解除婚事换府中旁的女子嫁给诚王,你可后悔?”
书房门外突然间响起一声。
孙儿方远求见。
老侯爷轻哼一声,说了句进来。
方远进来,望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妹妹,心疼不已。他堂堂男儿,居然让妹妹承担起孝顺母亲之职责,他自诩聪慧却不知连最简单的人之常情都无法看透,过于愚蠢了。
他确实失职了,居然让妹妹出头,枉为男子。
“祖父,孙儿这些日子思过,已想明白,孙儿将来是要承继家业,肩上承载发扬光大之职责,以往所思所想太过狙狭。今日特来请罪。”
老侯爷眼眸微亮,但并未表现过于激动。
“你能如此想,最好。回去吧,好好研读,参加春日会试。”
“是,孙儿谨记。”方远想开口说什么,但很快便又恢复往日事不关已之风采,他告退了。
方璞玉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道:“孙儿已经兑现承诺,还望祖父莫要食言。”
承诺?是了,他刚才答应了她,只要她能劝解方远放弃不该有的想法,他便给她母亲体面。
而她似乎算到一般,恰是那时候方远进来了。
现在想想,更多的是震惊。
她的孙女聪慧过人,却不显山露水,三言两语便切中要害,可惜了,是个女儿身。
晚上老侯爷回院子里,与老罗氏谈起方璞玉。
他问道:“老大家的姑娘你最近有没有觉得不妥?”
“老爷所指何事?”
“今日她来见我,说能解我忧愁,可我并未说我忧愁为何,她却能一语道破,且从中化解,她不简单啊。”
“暖暖自小便是个懂事的,但司马氏那件事上,暖暖却极为狠心。那还是个未出世的孩子啊。”老罗氏听说她亲自监督司马氏自缢,若是平常女子,甚少有敢直面死人的。
“是司马氏欺你我,与暖暖何干。即便是她表现的无动于衷,那也是人之常情,她还是一个未出嫁的姑娘,能知晓什么。”
见侯爷生气,老罗氏忙附和道:
“老爷说的是。”
见从老罗氏这边问不出几何,便也罢了话题。
老罗氏叹息一声,他还是比较关心自已儿子。
“致新知晓司马氏死了,将自已关在房间不出来,不过侯爷放心,妾身已经叮嘱过,司马氏是伤心过度,上吊自杀了,那些以往侍候司马氏的,都发卖了。”
“哼,诬陷我方家嫡女,如此奴才就该杖毙。”
方致新自被从宫中送回,便被关在竹园书房内,听说伤心过度,不曾用饭。
身为子女自然要去关怀一二。
所以她做了参汤,让厨房抄了两个清淡点的小菜,装着盒子里给他爹送去了。
因着几日的沉淀哀思,他爹看着很憔悴。
“死者已死生者安息,还请爹保重身体。”
她爹并未回头,但听他幽幽开口道:“我最近梦到月儿了,他说她一个人在那边孤寂冰冷,想找个侍候的人下去陪她。暖暖,你说该找谁下去陪她呢?”
语气冰冷如寒冰,带着恨意。
她将带来的餐点放在他爹跟前的桌前,不理会他的自语,苦笑道:“爹已经许久不曾唤我暖暖了,没想到这奢侈的呼唤,居然想要我死?呵呵,爹,你让女儿如何自处啊?”
“是你害逼死了她,若非你发难,若非你在你祖父跟前胡言乱语,她如何能死?”
方璞玉也不回避,道:“爹当真会为自已开脱,说到她的死,女儿倒是觉得真凶恰恰是爹您啊。”
“你满口胡言。”
“胡言?她身为妾氏,却至始至终都受到主母待遇,无论吃穿用度还是侍候的丫鬟仆役,就连爹您自已给她无尽的承诺,还纵容她欺压主母,买凶杀人,十恶不赦,爹且说说看,到底是谁逼死了她?”
“他是我的妻子,我心中唯一的妻子,你母亲不过是两家换亲的时候强家给我身上的,我不要她,是你们无耻,是你们逼死了我的月儿,我们原本就该琴瑟调和,白头到老,你们是杀人凶手……杀人凶手,我本来已经和了你们的意,如何还不如意,要让我们天人永隔……”八壹中文網
方璞玉心更冷,她缓缓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姨娘与我那未出世的弟弟相伴,全了母子深情,定然不会孤寂寒冷。爹爹哀思诚难,伤身伤心,姨娘与爹感情甚好,她若是托梦,也定是希望她心爱之人能安好,爹,你说是吗?”
方璞玉临走之时,又道:“爹如今这模样,女儿担忧姨娘怕尸骨无存啊。”她嘲讽一笑,”您瞧,到如今了,还是爹爹您不能让姨娘入土为安。而您却依然埋怨着他人。”当真可笑至极。
离开竹园,她先去看了她哥哥,远远的瞧见他正埋头苦学,心中稍安。
还没入内便回自已院落里了。
虽然出嫁女有自已秀嫁衣的习俗,但似她们这些贵女,是无需自已亲自动手的,下面有专人帮她们秀制,且她嫁入是皇室,凤冠霞帔由尚衣局置办,太后赏赐。她秀活尚可,但比起专门人员,倒是小巫见大巫了。
所以她也就偷偷懒,不再这上面班门弄斧了。
翻看几本医学典籍,认真的瞧着。上一辈子她入西夏牢笼,被人下药玩弄,之后她设计结识西夏鬼医洛会,拜师学艺,终有所诚,这一世,稍可打发时间。
正瞧着,听外面有人言语,是罗英的声音。
桃子恹恹道:“主子,表小姐来了。”
姑母的女儿,她这个姑母是家中幺女,刁蛮任性,心高气傲,因长辈之约,嫁入罗家,她那大舅舅生性淳厚老实,对她爱护有加,但她却不知足,总觉得家里面亏欠她,祖母又宠爱她,所以养诚了嚣张跋扈的性子。
她嫁入罗家头几年,还算安生,但最近几年,便开始着手罗家生意,可她却没有那个瓷器活。
罗家萧败也就从哪个时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