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装作不识的,起身告退,瞧了一眼大哥身边的小厮,道:“宣墨,我前几日给哥哥做了身衣服,刚才来时忘记了,你且随我去拿。”
宣墨点头称是。
刚出了南怀院,方璞玉便质问道:“宣墨,你侍候哥哥多年,对哥哥秉性习惯了如指掌,哥哥最忌讳的便是恶奴欺主,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
“小姐,您什么意思?”
方璞玉将刚刚揉诚一团的废纸扔到了宣墨头上,怒道:“你居然不知?”
宣墨一看那大少爷仅仅写了一个字便丢弃的废纸,顿时明白大小姐为何发怒,忙跪下请罪道:“小姐容禀啊,大小爷不让奴才去说,只道是过年了,府上难过,所以才……绝非是小人如此……”
“府上在难过也不会苛刻主子吃穿用度,定是哪个恶毒贪墨主子银钱,去给我将南怀院的主事潘越唤来。”
此刻南怀院外已经聚集了诸多小厮丫鬟,而方璞玉也不避讳,此事闹大最好。
二房杜氏管家,屁股还未坐稳,便已经开始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了。
潘越前来,早就有人向他通信了,但想着上面有人所以无所谓道:“二小姐,何事惹的您生气了?”
方璞玉冷笑一声,问道:“这些东西是你给大少爷送来的?”
“是,这都是上面发下来的。”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方璞玉责备道:“府中最是注重少爷们学业,不会滥竽充数,定是你暗自私吞,贪墨少爷们用度,来人啊,给我绑起来,杖打一百。”
“无凭无据,二小姐不能乱用私刑。”
南怀院与南笙院里大多还是母亲留下来的可用之人,他们衷心耿耿,刚听她说辞,早已经义愤填膺,这会听见命令,便直接上前将人给绑住了。
随后就是打板子,这一板一板的,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那潘越几板子下去便已经鬼哭狼嚎了。
此刻潘越才知后怕,他嚷嚷道:
“二小姐,这事都是上面交代的,小人绝对没有贪墨主子银钱,二小姐明鉴啊。”
“污蔑主子苛刻,更该打,即便是二婶来,这一百板子也少不了。”
早已经到来的杜氏听见了,嘴角抽了抽。
但她现在管着家,绝对不能逃避,虽走出来道:“什么事情让二小姐生这个大的气?”
方璞玉道:“二婶,您终于来了,这恶奴居然诬陷您苛刻大哥的用度,简直该死。我正帮你整治。”
“我想二小姐误会了,她并未苛刻大少爷的吃穿用度,以往大嫂……你母亲在的时候,从未向内府要过一分银子,怎么……也是婶婶的不是,怎么就忘记了,这大房里的银子都被大小姐卷走了,未曾给大小爷留一分,大少爷还说了句男儿不能用女人的银子,是吧?”
二婶说完,从人群外传出一声轻咳声。
“围在这干嘛,都不用做事的吗?”
众人一瞧居然是老侯爷下朝回来了,刚好听见了这一通话。
杜氏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慌乱,老侯爷平时不都在御书房与圣上议好长一段时间吗?今日怎么就……马上要会试了,她不得不为自已儿子考虑,以大少爷的学识,很有可能拿得会试头名。当年老侯爷便是乡会殿三试中的头名,人称三元。大少爷有老侯爷亲自教导,学识不输老侯爷当年,若当真让大少爷出尽风头,他们二房绝无出头机会,所以才……以大少爷得过且过的秉性即便是被孽待了,也不会到处张扬,可谁知当中出来个陈咬金。
大房两兄妹不合传闻,早已不是秘密,最近这段时间这大房的姑娘怎么就突然间开了窍?
老侯爷也没说别的,抬脚便进了南怀院。
方远早听到外面喧闹,但他一直做到不闻不问,见爷爷进来,方才起身,小厮不再,他自已动手给爷爷沏了一杯茶。
老侯爷接过来,喝了一口,差点吐出来。
自已这位最得意的孙子,生活凄苦,笔墨纸砚被苛刻,就连招待喝的茶,都是最低等的,更别说别的了。
“来人啊,去将我书房里多余的宣纸给大少爷送来。”
“是。”
杜氏刚刚跟着进来的,听老侯爷这般吩咐,忙道:“爹,这怎么能动用您书房里的,媳妇这就去给大少爷准备。”
“不用了,我们方家还没有落魄到动用女人钱的份上。”
“……”
“老梁,去问问府里,以前大房开销是否都未曾取过例银,如果没有,那么都给大少爷补上。若是有给,那么本候就要问上一问,我侯府何时这般缺银子,连主子的日常开销都供不起了。若当真凄苦,那么就开源节流,府上养不起废人。”
杜氏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没敢,因为老侯爷此刻看起来非常的厮杀之气。
老侯爷不参与管理后宅之事,所以没有数落杜氏,但老罗氏却不会吃素的。
逮到杜氏便是一通责骂,道:“杜氏,我方家财务何时成了你的所有物?又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苛待大少爷?”
杜氏被骂的无地自容,只奈何找不到地缝可以钻。
“母亲息怒,当年大嫂便未曾要公中一份银钱,儿媳以为大嫂与大少爷留有后手便没有多在意,谁知是二小姐将……如今二小姐倒打一耙,令儿媳难做。”
“哼,你觉得嫁入我方家,就该自已贴补自已儿子了?”
“……”
“若当真如此,老二房间子嗣众多,日后便麻烦你了。”
杜氏有些回不过味来,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待回过味来忙道:“这怎么可能?”
“哼,老大就可以,为何你就不可以?”
她意识到自已说错话了,忙跪下道:
“请母亲再给儿媳一次机会,之前是儿媳想差了,且儿媳刚接手,难免想差……但儿媳绝对没有吩咐那刁奴欺辱大少爷,请母亲明察。”
老夫人也不说相信,也不说不信,而是道:“老二方亓老三方舟年岁都不小了,你接下来就忙着给他们挑选媳妇吧。”
杜氏从老夫人处出来,还有些胆战心惊。
方璞玉就站在门外候着,自从老侯爷说了句府上不养废人之后,府中丫鬟小厮干活就分外卖劲,对待她也格外的尊敬。因为被杖责一百大板的潘越,如今就剩下最后一口气,由着他家人将其抬走了,算是赶出去了。
而这般做的大小姐却一点事都无,可见这潘越当真是贪墨主子的银钱,至于他杖责之下交代说是二夫人交代的,众人都当没听见。
潘越这恶奴被赶出去,便是死路一条了。
杜氏出来,瞧见方璞玉一脸无害的模样,便想上前抓花她的脸,都是因为她多管闲事,害的她差点被夺回了掌家之权。
“二婶为何这般瞧着暖暖?可是暖暖做错什么事了?”
“你……”这里是在老夫人院外,绝对不能说错话了,“暖暖啊,这都是恶奴欺骗了二婶,二婶绝对没有苛刻大少爷和暖暖,你要相信婶婶。但是暖暖一下令便杖责那刁奴一百大板子,这可是要人命啊,若是被人传出不好谣言……让诚王殿下知晓,又该闹腾了。”
“恩,暖暖相信二婶,所以暖暖才杖责了那刁奴,但那刁奴口口声声诬赖二婶,这人言可畏,还望二婶早日处置才是。”
处置?
杜氏刚想意识到。刚刚闹腾那么大,早已经传遍整个侯府,那刁奴受不住说是受她指示?
不,这若是要传出去,说她不会掌家还是其次,若是被人说她苛待侄子,这以后还如何在贵圈里面走动?
她不仅要遏制谣言传出去,还要将二小姐歌颂一般。
刚才老夫人提到两个小的婚事?她突然间有些站不住,头晕眼花了。
忙让人扶她回去。
老夫人如今也头疼的站不住脚。
“当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她就如此急切的想要毁掉大房吗?”
“太太,二小姐还在门外候着呢。”
“她有什么事?”
“太太,您忘记了,大少爷被苛待,是二小姐帮忙惩治的恶奴。”
昨夜老罗氏被侯爷训斥,心里面憋屈,对二小姐更是心情复杂。
“我有些累了,让她回去吧。算了,还是让她进来吧。”
崔妈妈明白老太太心中对二小姐有些怨念,出去迎二小姐的时候,便道:“老太太今日被气着了,还望二小姐进去的时候,能顺顺老太太的气。”
“多谢嬷嬷提醒。”说完便将手腕上的镯子拿出来,套在老嬷嬷的手上道,“母亲虽然在外面然一直记挂着嬷嬷,还请嬷嬷好好侍候祖母,至于您那侄子,她会照顾的。”
崔嬷嬷一辈子未婚,但她家中还有个哥哥,哥哥娶了媳妇,前些年去了,如今娶的后娘不如意经常打骂孩子,崔嬷嬷便将抚养孩子的事情揽了起来,但她在府中当差,照顾不了孩子,当初母亲知晓,便说让孩子待在母亲名下药趟里当学徒。
如今也已经五六年了吧。
“二小姐真是羞死老奴了,大夫人一直照顾奴才。万万不能收二小姐的礼物。”说着便退回镯子,但却被方璞玉按着了,“母亲一片爱子之心,还望嬷嬷莫要推迟了。”
崔嬷嬷觉得自已不收,便是打了大夫人的脸,思前想后,便拿着了,也让大夫人放心,即便是她不再,自已也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方璞玉见到老罗氏,便跪下请罪道:“孙儿有罪,特来请罪。”
“你有何罪?”
“孙儿今日突见大哥过的寒酸,心中气闷,便以为是某些小人儿见我兄妹两没有母亲庇佑,生出二心,是以惩戒恶奴,却让那恶奴诬陷了二婶……幸而祖父祖母明鉴,惩治了那恶奴。孙儿年幼不知分寸,还望祖母惩罚。”
老夫人听后,本来气闷的心,生出了怜爱来。
瞧着跪在地上的人儿,一身素色锦衣裹着单薄的身姿,已无以往锦缎罗衣的奢侈,以往她性子高傲温和,且还有些自卑无害,如今无母亲再旁为她遮风挡雨,可不就变得厉害些,虽然此时处理的有些不完美,但她还年幼经验不足,待假以时日,必定能掌家能手。
说到年幼,对比杜氏,办的事情忒不上道了。
想到这里她安慰道:
“今日这事不怪你,是你二婶想差了,你母亲本就奢侈,穿金戴银的娇养着,侯府例银本就不够她挥霍,是以她总是自已填补。这倒是让你二婶以为大房不屑那点银子,且她初管家,便有些忙不过来了。”
这是将所有错退到母亲身上,杜氏何时这般聪慧了?
方璞玉便道:“是,母亲在的时候,南怀院内确实没有出现过这事。若二婶真的忙不过来,孙儿倒是有些想法,能解二婶之忧。”
“暖暖乖巧,说来听听。”
“咱们府中人多事多,二婶要管二房中事,还要过问大房,确实有些应接不暇。”她瞧主母皱着眉,便知祖母也膈应此事,接着道,“不如先让二婶试着管理二房事宜,至于大房便请祖母派个信得过的人过去,日后统一管理二房开销,将来新母亲嫁过来,也避免了一些误会。”
老罗氏眸光亮了。
是啊,许久不曾拨不开的云雾,终于敞亮了。
老二媳妇是个蠢的,但她还有机会为老大寻一个合乎自已心意的。
当年给老大选择自家外甥女,虽然亲上加亲,但因着这层关系,她这当婆婆都未曾树立威信,如今机会来了。
“暖暖,此事祖母知晓了,你且先回去。”
方璞玉走后,老罗氏便兴奋的问道:“小崔,你觉得二小姐提议的事情怎么样?”
“咱们这二小姐心善,且识大体,老夫人您且放宽心吧。”
“我不是说这事,我说的是她说分房管理的事情,你觉得如何?”
“这……老奴哪里懂这些?”分房管理便是分权啊,老夫人当年精明能干,将府中管理的井井有条,之后大夫人嫁进来,慢慢放些权利,但府中大小事宜都还是拽在老夫人手中。但老夫人年岁大了,有些力不从心,若是分权下去,也是好的。
“我倒是觉得可行,再说世上哪有弟妹给大伯哥打理家事的事情,传出去让人笑话。再说将来老大娶了新夫人,这两妯娌尴尬不是。”
“老夫人说的是。”
不得不赞叹二小姐智慧过人,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还让受巴掌着心甘情愿。
话说以前的二小姐虽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性格洽淡,不争不抢,还有意忍让,与大姑奶奶不分伯仲。
如今初露锋芒,让人欣慰。
怕是父母和离变故,让二小姐变了性情,心中不免怜爱几分。
大夫人对她等同再造之恩,她却任由大少爷被人欺凌,当真是不该,日后可要多多关注大少爷。
方璞玉回去仔细琢磨,越发觉得杜氏身边铁定有智慧之人,否则以她的聪慧,如何避重就轻说服了主母,那会是谁呢?
前世侯府遇难,唯有二房屹立不倒,那会是因为什么?
前世这个时候,因为年关将近,而母亲依然未回,她几番想去慈恩庵去寻母亲,都被哥哥阻拦,是以她与哥哥关系如同水火,那时候她知晓杜氏为难大哥,却装作不知,想借杜氏手让哥哥妥协,却不知此事害的大哥无法参加春试,毁了大哥一生。
而这一世,是什么事让杜氏认为,她会袖手旁观,对哥哥不管不顾呢?
而锦绣园内的杜氏也在为此事头疼。
站在她身边除了自已的女儿还有府上的三小姐,也就是二房庶女,方婷玉。
她聪慧异常,及会讨好主母,很明白在这深宅内院,想要过的安好,将来讨一门好亲事,必须依附与主母。
但这个事情搞砸了,她免不了要受到责罚。
“母亲,此事是婷儿欠考虑,本来以为二姐与大哥关系如冰火,且不曾想,二姐居然会为大哥出头,这的确让人懊恼。”瞧着杜氏不高兴,方紫玉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她心中道一声苦,面上却安然道,“大姐,你与二姐交好,你可知二姐为何?”
“我哪里知晓,以往好好地,对我们姐妹也甚友好,如今她家里那个样子却装高傲起来,也难为她还有脸。”
“大姐,上次你与二姐争论,不小心将她推入湖中,害的二姐卧床数月不愈,你可有给二姐道歉?”
“谁推她了,是她自已不小心……”
方婷玉一脸所悟,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二姐与我们为难了。”
一番话为此次错误寻到缘由。
方紫玉想要解释,可是母亲却拉着老三的手,温和道:“此事是你大姐不对,不知婷儿可有计策?”
方婷玉受宠若惊道:“能为母亲排忧解难是女儿的本分,这样子吧,女儿亲自去给二姐赔罪,将此事之错引到女儿身上来,母亲看可好?”
“事情本无错,又何来赔罪?”
方婷玉一怔,揣摩着杜氏的意图,心中暗暗惊诧。
“母亲的意思?”
“你二哥才华横溢,属风流人物,将来继承家业也未尝不可,本来你大伯他们一家已经零散,但若是二房姑娘与诚王殿下成婚,由着这层关系,难保二房东山再起。”
“倘若二姑娘与诚王殿下婚事不成,那对我们百利无一害啊。”
“母亲?”
“婷玉,你也晓得你大姐为人醇厚,不善诡辩,将来嫁入太子府,定要你从旁协助,到时候你们姐妹荣辱与共,为娘也放心不是。”
“是,女儿晓得,女儿突然间有一计策,或许能破了这婚事。”
……
方婷玉离开主母院中,回到自已住的小院子里,心中越来越害怕。
杜氏的野心越来越大,而她怕有一天自食恶果,她得为自已留条后路。
“翠儿,你将这纸条偷偷放在南笙院,切记,别让人看见。”
纸条上赫然写着有人要毁你婚事。
李子晚上正要关门,便条件一黑影闪现,她正要呼喊,那人将一东西塞进她手中便走了,她害怕的望屋里跑,且不忘记将手中的纸条传给主子。
方璞玉看了看纸条上的东西,问道:“可看见是谁了?”
“那人又故意走的快,天又黑,奴婢也不确定。”
“你怀疑是谁?”
李子下意识的看了看桃子,方才道:“好像是翠儿。”
“翠儿?三小姐身边的丫鬟。居然是她,也只有是她了。”
“小姐,我这就去找她对峙,到底是何人欲要害小姐。”
“不用,即便是去了,人家也未必承认,还打草惊蛇了。先下去休息吧,此事不着急。”
“小姐,这怎么能不急,有人在你与诚王的婚事上作梗啊,这若真的退了婚,小姐以后可咋办啊。”
“前些时候你们还觉得诚王不堪托付,如今怎么改观了?”
“小姐……这……奴婢眼拙,偏听偏信,诚王殿下风流才子,且人品高贵,行事作风自然不是我等小人物能看透。如今想想,也唯有这般风流人物,才配得上小姐。可我们不知是谁用什么法子要害您,怎么办呢?”
方璞玉笑了笑,他们不知道,诚王殿下性情古怪,反其道行之,世人传她越不堪,他便越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所以她根本不用担心萧靖不要她。
“小姐,你还笑的出来,奴婢都急死了。”
“桃子,你去帮我查查,这三小姐到底是何路人物,查到来报我。”
隔天一早,老罗氏便将大家召集,说出各房管理各自的规矩来,杜氏一听,这是在变相收权了。
她不愿意啊,可老罗氏接下来又说要给老大找媳妇的话,她心里一下子冰冷起来。
她心里面憋屈,回去就发了一顿脾气。
房嬷嬷道:“主子,奴婢查着了,提出此案的人就是二小姐。”
“这二小姐也不知安的什么心,居然唆使老夫人给大爷娶继室,这世上哪里有这般做女儿的,她母亲还在呢。”
“她心高气傲着呢,她本就看不上她母亲出身,因这出身她受了不少委屈,说来我们还是小瞧了她,表面上她与罗氏关系融洽,帮罗氏处理财务,可实际上她就是希望罗氏尽快在她眼前消失掉,好达成她的目的,此女当真好狠毒,居然连自已亲生的母亲都算计。”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该揭露她的丑恶来。”
“这事不能由着我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