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说了那不是我气的!”程俊深觉不能跟这婆娘打嘴仗,如论怎么说都是自己输人又输阵,还要顺道输银子,于是果断掀被子下床,“钱的事儿回头再说,小爷今日还有家国大事要忙!”
蒋晴自是不依:“你一个大闲人,有什么家国大事?”
程俊迅速披上衣服,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吐蕃马球队两场比赛皆输,还不收敛,今日又约了赛马!端郡王亲自率队,誓将吐蕃蛮子再打个落花流水!你说,这等大事,岂能少了我程四郎?”说罢,便脚下生风,一溜烟儿跑没了影儿。
徒留蒋晴望着他渐行渐远……又带着几分侥幸的身影咬牙切齿:臭泥鳅!滑不留手!毫无诚信!
程俊是典型的除了正事,其余十八般技艺样样精通。在赛马场上,他一袭利落黑衣,驾驭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时而镫里藏身,时而倒挂金钩,引得围观者一片喝彩之声。表演完马术,又有人与他挑战马上弓箭。程俊纵马疾驰之中,抬手连发三箭,箭箭皆中靶心,连观战的吐蕃贵族都不禁赞叹他,颇有昔日边塞游侠的风采。
程俊纵马扬弓,但觉春风得意,颇有几分飘飘然。
当晚,在端郡王的宴席上被灌得半醉的程俊,被程不输和程不败一左一右护着,走在回府的路上。程不输便赞道:“咱们小爷今日真是威风,连那些吐蕃蛮子都折服了!”
程俊想起那黑脸的吐蕃贵族赞他如边塞游侠,顿时再生豪迈,扬天长啸一声,道:“若非生不逢时,小爷还真想去当游侠儿,黑衣长剑,劫富济贫,管尽世间不平事……”
他正肆意抒发自己的壮怀激烈,熟料程不败很煞风景地大叫道:“哎!哎!快看!”
被打断了兴致的程俊很不高兴:“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程不败伸出萝卜似的手指指着不远处:“小爷你看!那个白衣女子,好像要跳河!”
他话音未落,便见那白色身影翩然而起,“咚”地落进了水流湍急的龙首渠中。
程俊不禁瞥程不败一眼:你可真是乌鸦嘴!忙折身跑去:“还愣着干什么?救人呐!”
三人赶忙跑过去,程不败更是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三下五除二便将那女子捞了上来。
女子不过呛了两口水,很快便缓了过来,熟料对救命恩人并不领情,甚至又踢又打,大哭道:“你救我做什么?让我死了干净!”
程俊被她溅了一身的水,又被她哭闹得耳朵生疼,心中有些火,恨不能让不输不败把这聒噪的女人再丢回水里去。然想起自己刚立起来的“侠客”人设,觉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才是大侠所为,于是按住哭泣不休的女子,语重心长道:“你若有什么难事,不妨说出来,兴许小爷能帮你。”
女子这才安分下来,仍不住地低声啜泣。程俊趁机将她打量了一番,见这女子不过十五六年纪,发梳双环髻,俨然一副大户人家的婢女打扮。
小婢女抽噎了半天,才断断续续说出话来,说她名叫海棠,是小姐的贴、身婢子。今日奉她家小姐之命,去御蝶坊找匠人修补一只玉镯,因老师傅修得久了些,回去时天色已晚,却在平康坊附近遇到几个喝醉了酒的纨绔浪荡子,将她截住好一番调、戏不说,还将她手里的玉镯给抢了去。
海棠说,那玉镯是她家小姐的传家之宝,价值不菲,若是被她一个小婢女弄丢了,回去必定被主子责怪。她家老夫人又是个厉害严苛的,即便她家小姐不责怪,老夫人也定不会放过她。她自幼被爹娘买进主家,若被老夫人撵出去,也是举目无亲,流落街头。再惨些的话,只怕还会被卖给人牙子,落入烟花柳巷,简直生不如死。
她越想越悲观,觉得人生无望,索性投河自尽,落得个清白的死法。
程俊听得唏嘘不已,程不败更是动容,一张滴水的黑脸上写满了悲悯,向程俊求到:“小爷,这姑娘太可怜了,咱们帮帮她吧!”
程俊瞥了程不败一眼:你小子这是看上人家了?又想程不败这傻大憨粗的,如今也十七年纪,难得能看上个姑娘。若能因此事撮合他一段姻缘,倒也是不错的。
于是向海棠道:“京都城内,天子脚下,竟有人公然抢掠,实在可恶至极!你放心,小爷替你讨公道,你只需要告诉我,那帮纨绔混账,是在何处抢了你的镯子?”
海棠见有人替她出头,当即喜极而泣,叩首道谢不止。程俊让程不输脱、下件外衫给她披上,让她带路往平康坊去。
纨绔混账并不难找,恰就在劫掠玉镯的不远处一座酒楼上吃喝。程俊让海棠在楼下找个隐蔽处等着,自己则带着不输不败堂而皇之地一脚踹门而入。
雅阁内,三个纨绔子弟正由清倌人陪着饮酒作乐。为首的一个,正醉醺醺拉着个红衣姑娘皓腕,要将一只玉镯子套在她手上,却骤然被踹了房门,立时不悦喝道:“是谁狗胆包天?”
“你爷爷我!”程俊大摇大摆走进屋,将屋内的人打量了一圈,见正座上的一个肥头大耳满面油光,却穿一身闷搔的丁香粉色镶银线的华袍,宛若一只大个香囊,正冲他嚷嚷:“你谁呀?”
程俊不屑地冷笑了一下,垂眸看见他手上的玉镯,“就是你,抢了人家海棠姑娘的镯子?”
胖香囊立时不认:“谁说是我抢的?分明是海棠姑娘送给我的定情信物!”说罢才想起,自己刚要把这镯子当“定情信物”再送给身边的红衣姑娘,转脸见姑娘正一脸不悦地瞪他,忙低声细气儿辩解:“红儿啊,不是……”
程俊冷笑道:“就你这等朝三暮四的浪荡子,还会有姑娘看上你,给你送定情信物?我看分明就是你抢来的!”
胖香囊也急了,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伸出肥硕手指指着程俊鼻尖儿:“你管我是送的还是抢的呢?敢管大爷我的闲事儿,我看你小子是活味了……哎!哎呦!”
程俊用两根手指夹着胖香囊的指头用力一掰,却将他整个人都掰得弯下、身去,痛得嗷嗷大叫。程俊顺势一把揪出他耳朵,在他耳边切齿道:“小爷我最讨厌别人用脏手指我!”
胖香囊百般挣扎不开,口中杀猪般大叫:“来人!来人呐!”门口两个小厮刚探头进来,便被程不败簸箕大的手掌抓住脑袋用力一撞,便一声不哼地双双昏倒在地。程不败大踏步上前,将想要帮忙的另外两个纨绔子一手一个按在椅子上,粗声道:“谁敢动?”
两个纨绔仿佛被千金压顶一般,丝毫动弹不得,涨得脸都红了,其中一个咬牙叫嚣:“你们可知这位爷是谁?”
他如此说,程不输便留了个心眼儿,将那胖香囊打量了一番,觉得甚是眼生。他这些年跟着程俊横行长安城,高门望族的世家公子就没有他不曾见过的。如今这胖子显然不是其中任何一位,那就没什么可忌惮的。
程不输便“嘿嘿”笑道:“敢在我家小爷面前托大,我看你们才是活腻了!不败,教教他们怎么有礼貌地说话!”
不败领命,抬手在二人后脑勺上一人赏了一个暴栗,二人捂着脑袋哇哇大叫。一旁程俊见了,撇嘴道:“斯文!斯文些!小爷平日如何教导你们的?咱们是名门望族,讲究以理服人,别把自己搞得跟恶犬狗奴似的!”
程不败“哦”了一声,抬手又是一个暴栗:“听见没有?我家小爷要跟你们讲道理了,都给我好好听着!”
两个纨绔捂着脑袋郁闷得快哭了:你确定你不是恶犬狗奴?
程俊满意地点点头,抓着胖香囊衣襟,重新将他按在椅子上,自己则抬起条腿坐在桌上,居高临下一脸“和善”地笑道:“小爷就是这么讲道理的人,来,给你个机会重新说:这镯子,是不是你抢来的?”
胖香囊浑身筛糠似的颤抖,下颌的肥肉都在哆嗦,支吾开口道:“这这这……真是海棠姑娘送给我的……哎呦!”
一炷香的工夫后,鼻青脸肿的胖香囊带着满头包的两个友人,被狗撵似的从酒楼后门一溜烟跑了出去,程俊则大摇大摆从前门走出,寻到在墙根底下等候的海棠,将玉镯子递到她手里:“喏,小爷替你要回来了。你放心,小爷已留下了自己的名号,那帮纨绔不会找你麻烦。”
海棠姑娘当场喜极而泣,躬身就要下拜,程俊忙示意程不败将她拉起来,甚是云淡风轻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为侠客者的本分,姑娘不必多礼。”
他这厢正扮着酷相,程不败却一脸贱笑兮兮地问:“姑娘供职哪家,可曾婚配呀?”
海棠顿时大囧,羞涩地轻睐程不败一眼,拿着镯子转身跑了。
程不败望着海棠的身影,一张憨黑的脸庞很是惆怅。程不败不禁跺脚叹道:“傻弟弟哎,姑娘不是这般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