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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回农家腊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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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说不上产酒。就是有个姓杜的庄户,老家是洛阳那边的,有一手酿酒的好手艺。年年粟米成熟的时候,他就要带着几个子侄娃子,酿上几大缸的粟子酒。酒成开坛的时候,全庄上的男人们都要去喝,那香味儿……美滴很!”王氏边说边一脸沉醉地吸了吸鼻子,“听说老杜酿的酒送到国公府,连咱们国公爷都夸呢!”

连老程都觉得好,想必当真是好东西。蒋晴顿时大感兴趣,问道:“如今老杜酿的酒可还有?”

“巧了,老杜家刚开坛没几日,酒多得很!”王氏热情道,“娘子想尝尝?”

待王氏热情地去了,蒋晴想了想,便将程不输唤来,给他二两银子,吩咐道:“你去太平镇逛逛,寻几个看着起眼的茶楼酒肆,将他们最好的酒打几角回来。”

蒋晴方才已听王氏闲谈起,太平镇在余庆庄西,不过五里路程,是余庆庄附近唯一的镇子,也是庄上男人们喝酒耍乐,女人们赶集购物的唯一去处。

“小爷要去太平镇!”

睡了两个时辰,终于缓过来些的程俊,一日不动便觉浑身发痒的难受。方才派程不败去打听了一下,听说太平镇是附近唯一的镇子,虽说繁华不比长安城万千之一,好歹比这鸟不拉屎的乡下有趣些。

偏程不输这小子被臭婆娘派出去了,神神秘秘地不知作何勾当。程俊只好吩咐程不败:“去唤庄上的管事,给小爷套车!”

程不败“哦”了一声,便出门去寻王老五。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又两手空空地回来,向程俊回报:“那姓王的老头儿不给套!”

程俊立时恼火:“他凭什么?”

“他是这么说的:要去自己走着去,一泡尿远的地儿,套什么车!”

“嘿!”程俊气得从炕上弹了起来,然牵一发而痛全身,又兀自龇牙咧嘴一阵抽气:“一个下人竟如此嚣张!真是活腻味了!走,跟我找他去!”

程俊在程不败搀扶下,一瘸一拐地来到庄头的打谷场,见王老五正拿把大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口中还低哼着乱七八糟的小调儿。对于气急败坏杀来的程俊,不知是没看见还是假装没看见,总之是毫不理会。

程俊在他身侧站定,重重咳了两声。王老五这才斜眼瞅了瞅他,口中冷冷道:“这不是能走么?活蹦乱跳个后生,又不是个小脚娘们儿,出门套什么车!”

“你……”程俊简直要气结,“小爷身负重伤,行动不便,出门套个车怎么了?”

“身负重伤?”王老五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呵呵”笑了两声道,“遥想当年玄武门前,你爹身受大小伤十余处,浑身上下插着的箭不知几许,便是如此,依旧挥舞大斧连斩数十人,替陛下扫出了一条踏进宫门的血路!跟你爹相比,你这屁大点儿的青肿,也好意思说自己‘身负重伤’?”

说罢,很是怒其不争地摇了摇头:“程家的后人啊,真是一代如不一代咧!”

程俊被她一番夹枪带棒的嘲讽,若换做平日,早二话不说拳头招呼上去。可今日实在状态欠佳,于是对程不败吩咐道:“你!去给这老家伙点儿颜色看看!”

“好咧!”程不败平日里跟着小爷胡作非为,打架是家常便饭,此刻一个岣嵝老头儿他自然不放在眼里,上前两步就要去抓王老五的后衣领。根据他多年打架的经验,人被提溜在空中的时候最容易怂,一旦脚不沾地,什么嚣张气焰都没了。

对于程不败的突袭,王老五仿佛浑然不觉,甚至口中还提醒了一句“留神脚下!”

诡异之事发生了,程不败一击未中,柱子似的小腿上似乎只是被王老五的扫帚轻轻碰了一下,人却如同挨了一记过肩摔一般,直直向前倒了下去!

这一幕猝不及防,程俊目瞪口呆地看着程不败一张大脸重重砸在了地上,想想他本就不俊俏的五官经此一劫,恐怕更要像饼的方向发展,不禁皱了皱眉。

偏王老五没事儿人一样,不咸不淡地抱怨一句:“都说留神脚下咧,这后生怎么听不懂话捏?莫不是个傻子?”说罢,云淡风轻地从程不败脑袋上一脚跨过,继续扫他的地。

程不败半天才爬起身来,一张满是灰尘的脸上青肿一片,配上两条蜿蜒而下的鼻血,很是令人不忍猝睹。

偏程不败对自己这一摔很不服气,抬手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鼻血,便继续忠实地执行自家小爷“给这老家伙点儿颜色看看”的命令,两步上前,提起沙包大的拳头,便狠狠往王老五后脑勺上砸去!

程俊顿时揪心:程不败这家伙力大如牛,他这一拳下去,王老五恐怕非死即伤!

给点儿颜色是题中之意,但打出人命可就超纲了。程俊立刻张口喝道:“住……”

熟料他一个“口”字尚未从口里蹦出来,诡异之事再度发生:王老五似乎只是无意间拿扫帚杆儿向后一杵,将杆头杵在了程不败胸前,陈不败就似结结实实挨了当胸一记重击一般,骤然向后倒了下去!

在程俊目瞪口呆中,程不败连哼都未来及哼一声,粗壮的身子便轰然倒地,振得整个地面都微微颤抖。

程俊盯着程不败望了几秒,又抬眼去望始作俑者王老五:若第一下是意外,那么这四两拨千斤的第二下……若他还看不出端倪来,就当真是个傻的了。“你……会武功?”

王老五头都不抬:“我会扫地!”

“行!”面对意外邂逅的武林高手,程俊突然莫名兴奋起来,“小爷我今日不方便,待我将养两日,再来找你一试身手!”

王老五不置可否,低低啐了一句“闲的蛋疼!”便扛起扫帚,一瘸一拐地走远。

他是个瘸子?程俊心中竟有些莫名的唏嘘。待王老五走远,程俊走到程不败身边,朝他大腿上轻踢一脚:“还不起来?真把自己当垃圾,打算让王老头儿把你扫走啊?”

程不败这才爬起来,跟自家小爷相互搀扶着,犹如一对打了败仗的伤兵,一瘸一拐地往回走。路上,程不败忍不住将心中疑问提了出来:“小爷,你说那王老五的扫帚上,是不是做了什么妖法?”

“……妖法?”

“不然,我为何被那扫帚一碰就摔呢?”

你个傻子!程俊怒其不争地想要抬手敲他一记,无奈被自家老爹吊打,胳膊拉伤得厉害,一举一动都疼,只得作罢。

程不败依然在瞪着一双不明觉厉的牛铃眼,兀自喃喃:“若是我家阿兄在就好了,定能看出那扫帚上的妖法,究竟是什么来头……”

自家傻弟弟被一支有妖法的扫帚揍得七荤八素的时候,程不输正忙着逛太平镇买酒。

到了晚饭时分,程不输从太平镇打来的四种酒,和庄上老杜酿的粟子酒,已然齐齐摆在了蒋晴面前。

程不输差事干得圆满,却依旧不解:“主母若想喝酒,我直接去打听太平镇上最好的酒在哪家,给主母搬回来两坛就是,缘何还要买这许多种?”这一晌给他跑的,衣裳都被汗湿透了。

蒋晴含笑不语:想要推销产品,就要首先做好市场调研,了解自家产品在同行中的竞争力,才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蒋晴望着眼前这五碗红红绿绿、颜色各异的酒,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便先端起一碗青绿色的,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但觉一股酸馊味道,仔细看看,表面上竟还飘着蚂蚁似的不明物体。

蒋晴但觉胃里一阵翻腾,赶忙将碗放下推远,嫌弃道:“这东西也能喝?”

一旁程不输便解释道:“主母自是没见过,这是浊酒,虽说卖相差些,但胜在价钱便宜,一文铜钱便可打一角,寻常人家喝不起清酒,便拿大碗的浊酒解馋。”

经他一提点,蒋晴想起来了,若干年后的大诗人白居易还曾给这种酒打过广告,曰:“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前世背诵这首诗时,还曾羡慕诗人雪中邀友的浪漫情怀,如今这“绿蚁新醅酒”真切切摆在面前,蒋晴才捂出了诗人写这诗时的另一层深意:

就快下雪了,哥们儿我就剩这一壶浊酒度日了,刘十九兄你要不要来喝一杯,当然能顺手带点儿烤羊肉串烤腰子、麻辣脑花大猪蹄就更好了!

蒋晴摇摇头,一脸嫌弃地将那绿蚁浊酒推远,又分别将另外三碗泛着深浅暗红的酒端起来闻了闻。

程不输依次介绍:“这三碗,依次是杨家酒楼的西市腔、何记的新丰酒,和孙记的阿婆清。”

蒋晴依次浅浅尝了一口,皆是一股子浓淡不一的甜味,酒味却是寡淡,充其量十几度,犹如后世的果啤一般。

蒋晴最后伸手将余庆庄老杜酿的酒端起来细细打量。这酒与其余几种酒颜色皆不同,酒液呈现淡黄,还隐隐泛着琥珀色的光泽,微微一摇还有些黏稠浓腻感,宛如后世的红酒液态。蒋晴尝了一口,亦是以甜为主,但酒味明显比前几种酒浓郁得多。

蒋晴舔了舔嘴唇:她前世便不擅长喝酒,对酒实在没什么鉴赏能力。但看一旁的王婶儿伸长了脖子一脸期许的模样,不忍拂了她的兴致,便赞一句:“果然是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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