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滴很……”程俊听着听着，竟不自觉地扯唇笑了起来，熟料这一扯便扯到了脸上的伤，又痛得一阵龇牙咧嘴。这一痛，倒将他痛清醒了几分，捂着破了皮的嘴角，神色忌惮地盯着蒋晴：“若当真有这样的好事，你自是闷声发大财，何必说与我听？”

蒋晴有些许失望：好不容易给这小纨绔画了个色香味俱佳的大饼，眼见他傻兮兮乐着张口要咬，怎么忽然智商就上线了呢？于是摆出个贤良淑德的假笑：“自然因为你我是夫妻啊！”

“啊呸！”程俊忍不出脱口而出，随即又是一阵龇牙咧嘴，“说实话！不然小爷不听了！”

“好吧好吧！”见这小纨绔作势要走，蒋晴无奈，“这个近乎完美的计划里，其实还有一点瑕疵，需要四郎你仗义援手。”

程俊明悟了：这臭婆娘是寻小爷帮忙来的！难得能被她求一次，自然要端足了架子。程俊端起王婶儿送来的鸡汤饮一口，悠悠道：“说罢，需要小爷帮什么？”

蒋晴满脸乖巧地冲程俊伸出一只手：“跟老杜买酒的二十两银子，麻烦四郎赞助一下！”

噗嗤！程俊一口鸡汤悉数喷了出来，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盯着蒋晴：“敢情儿你说得天花乱坠，自己一文钱没有，特特地骗小爷的钱来了？”

“怎么能说是骗呢？这叫商业投资！投资啊亲！”

想要推销产品，就要先了解产品。于是翌日一早，蒋晴就打算到酿酒的老杜家去看看。

程俊本打算养精蓄锐，为几日后迎战王老五调整状态，说白了就是懒得起，却被蒋晴一阵连哄带吓，说他作为投资方，若不去实地考察一下酒的品质就贸然购进，日后如若酒卖不出去，他的二十两银子就算是打了水漂，且责任完全不在她蒋晴，全是投资方在进货的重要日子睡懒觉之过也。

吓得程俊一骨碌爬了起来，在不输不败的搀扶下，不情不愿地顶着一身伤，往老杜家看货去。

路上，程俊难得地与蒋晴分享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我昨晚躺在床上寻思了一下：酒是自家庄子上的酒，老杜是自家庄子里的人，我还要花银子买他的酒，是不是太亏了？”

蒋晴有些好气又好笑：“老杜是你家庄户不错，但酒是人家凭自己的本事酿出来的，每一缸酒从原料、器材到人力物力，都是要折算成银子的。做生意讲究个公平公正、童叟无欺。此番你若大手一挥便白拿了人家的酒，程家丧失了人心不说，今后人家哪里还愿意再酿酒供给你？”

程俊巧取豪夺的念头被恶煞在摇篮里，却依旧有些不甘心，闷闷道：“那我也觉得二十两银子买十缸酒，太贵了！”

“这只是我的初步预想。”蒋晴笑道，“具体价钱么，你可以跟老杜再谈。”

老杜家离他们住得院子不远。蒋晴等人一路走去，远远便闻见一股酒香气，待进了老杜家的门，便见庭院里搭着偌大一座凉棚，凉棚下整整齐齐排列着几十只黝黑硕大的酒缸，看起来蔚为壮观，让蒋晴顿时想起了前世一部名叫《红高粱》的老电影。

在一片酒缸拱卫中，但见个须发油腻、身材更油腻的中年胖子，正敞着肚皮倚在一只酒缸旁边，垂首呼呼睡得香甜。

领路来的王婶儿唤了两声没反应，只得过去拍那胖子：“老杜！太阳都晒屁股了，还在这睡……啧啧，昨儿是喝了多少？到现在还满身的酒气！”

感觉到有人在耳边聒噪，老杜连眼睛都不睁，懒洋洋抬起手朝一个方向挥了挥，口中含糊不清道：“买酒？两文钱一角，自己打……”

众人顺着他挥手的方向看去，果见一只酒缸的盖子上摆着一只打酒的木舀子，旁边还有个粗瓷大碗，里面零零散散躺着几枚铜钱。

蒋晴被老杜这“自助式”卖酒方式逗乐了，忍不住问道：“这般卖酒法，就不怕有人打了酒不给钱？”

见老杜依旧醉醺醺的迷糊，王婶儿只得替他解释道：“来打酒的都是自家庄上乡亲，常来常往的，都相互信任得很。”八壹中文網

果然是世外桃源，乌托邦的摇篮，蒋晴暗想，刻意抬高了声调对老杜道：“我们确实来买酒的，但一次要买你十缸！”

她“十缸”两个字儿刚蹦出来，便见醉醺醺的老杜蓦地睁开了眼，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十缸？”

见他醒了，程俊这个投资方立刻开始谈价钱：“这价钱……”

熟料老杜对他视而不见，一双绿豆小眼直直盯着蒋晴，闪闪冒着金光：“这位娘子方才说，要一下买走我十缸酒？”

蒋晴颔首道：“正是！”

“大主顾，大主顾啊！”老杜满脸荡漾着中了彩票似的惊喜，又小心翼翼向蒋晴问道，“娘子既然有心多要，我这里还有两缸未开封的，您要不要一并买走？”

进货自然是多多益善，蒋晴本就担心十缸酒不够卖的，见老杜主动提出多给两缸，自然愿意：“好啊！”

程俊见进货数量增加，便有开口道：“只是这价钱……”

“不重要！”老杜挥手打断，竟兴奋得在酒缸间手舞足蹈，“我的酒全都卖出去咧！老子再也不用看那凶婆姨脸色，天天在这破棚子里守着咧！”

蒋晴在心里翻个白眼儿：敢情儿是个妻管严，不过，“你一个酿酒的，却不喜欢卖酒？”

“那是自然！”因是蒋晴助他脱困，老杜对她很是感激，态度大好，“酿酒是手艺，卖酒是生意。我老杜是个手艺人，却不是个生意人！”

蒋晴笑道：“恰好我们是生意人，今后你只管酿酒，我们负责卖出去，咱们合作共赢，岂不美哉？”

程俊顺势提出：“这十二缸酒的价钱……”

却又被老杜欢快打断：“那敢情儿好啊！我也能腾出空儿来，鼓捣鼓捣我这酿酒之法。说实在的，我这些年寻思了多少办法，酿出的酒却再无半点精进，实在令人沮丧啊！”

老杜晃着他油腻腻的胡须和头发，露出武功高手遇到瓶颈般的伤感。

然不等他高手寂寞完，便被某暴跳如雷的小纨绔高喝道：“来人，把这厮给我绑在酒缸上抽五十鞭子，看他还沮丧不沮丧！”

开口说话几次三番被老杜打断，程小纨绔何时受过这等冷遇，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儿，终于忍无可忍地发作起来。

好在老杜虽说思维跳脱却不傻，立刻转过头来向他讨好拱手道：“不知这位气宇轩昂的少郎君是？”

他用“气宇轩昂”四个字，终于挽回了程俊的一点好感。程俊不自觉挺直了腰杆，在酒缸中摆出个玉树临风的造型，听王婶儿向老杜郑重道：“这位，就是咱们国公府的四公子！”

老杜赶忙识相地躬身行了一礼：“方才四公子说价钱？哎，您是主家，价钱看着给就是！”

程俊本就不是个精打细算之人，如今人家奉他为主子跟他客气，他反倒拉不面子来杀价，最终仍是出二十两，只是酒增加了两缸。

价钱商议完毕，蒋晴向老杜问道：“你方才说，总觉得自己酿酒再无精进，是何意？”

老杜复想起自己的困扰，低眉塌眼道：“可不是嘛，或许是俺老杜喝酒喝得多咧，越喝越觉得自己酿的酒没有味道！这些年我已想了各种法子过滤，虽说酒中的杂质少了，可对酒味却毫无作用，唉！”

他形容得模糊，蒋晴却听明白了：习惯喝酒之人，对酒精都有一个适应度的过程，适应了一个度数就想追求更高的度数。而这个时代的粮食酿酒之法，酿出的酒偏甜且度数低。

蒋晴昨夜也思考过，几乎是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才不知从脑海中哪个角落翻出了尘封已久的中学化学知识。

“想要让酒更有酒劲儿，不是靠过滤，而是靠提纯。”蒋晴故作高深状，“这就要用到，蒸馏之法！”

她这新鲜词汇一出口，众人皆不明觉厉地瞪大了双眼。老杜更是求贤若渴：“蒸什么？怎么蒸？”

“蒸馏，是一种酿酒提纯的方法。就是利用酒精与水沸点的不同，将原酒加热至两者沸点之间，就可从中蒸出和收集到酒精成分和香味物质。”

蒋晴说罢，见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一脸懵逼的样子，只得叹口气，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解释道，“所谓酒精，可以理解为酒之精华，便是你所谓有酒劲儿的东西。”

为了让大家听得更明白，蒋晴索性敛起裙摆躬身蹲在了地上，用一块小石子在地上画起了图：“咱们支一口大锅，把你酿出的酒放在锅里加热，加热到一定程度，酒里的酒精就会变成气儿飘出来。”

她说着，又在图中大锅上画了个倒扣的三角形：“此时，若在大锅上面再扣上个罩子，酒精气儿飘到罩子上遇冷，就会再度变成水儿。”再在三角形上加上一根斜向下方的长条形，“若这罩子恰好通着跟管子，就可以让酒精水儿顺着管子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