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催他：“莫要废话了，快喝罢！”

二人便对饮了第二碗，又在众人的一片喝彩声中喝了第三碗。

众人见他们果然一口气干了三大碗，纷纷起哄道：“店家看看！这便是俺们关中的汉子！快把那白饶的第四碗端上来！”

店小二便凑过来道：“诸位，方才说书先生讲得清楚，能一口气干三碗，还腿不发飘身形不倒的，才算是过关！”他分开人群，腾出一丈长的空地，对试酒兄弟道：“二位既然没醉，烦劳过来顺着这地砖缝，走个直线试试？”

他这法子听着新鲜，众人便嘻嘻哈哈地挤在两边，看着试酒兄弟蹒跚着起身，开始了他们的走直线测试。

其中一个身形高大粗犷的，一双脚有船大，偏偏似裹脚绣花娘似的，一小步一小步走得极为扭捏，口中还不住地嘟囔：“娘咧，这哪是条直线，分明他娘的是条蚯蚓！曲里拐弯儿……还带动的！”他索性伸手在自己脸上猛抽两下，想让自己清醒清醒看真切些，偏偏越瞅越觉得那地砖缝儿左扭右摆晃个不停，还渐渐变成了两条……

最终，高大汉子顶着一双斗鸡眼，眼冒金星儿地倒了下去，惹得围观众人一片笑叹声。

最终，两兄弟的双双落败，反倒激起了更多人尝试的兴致，小店里顿时一片“拿酒来”的呼和声，喝完三碗便去走直线，不亦乐乎。

店中熙熙攘攘，店小二应接不暇之际，方才的试酒兄弟却已悄悄退至后厨，向坐在白门帘后面，一边嗑瓜子儿一边观察前厅动态的蒋晴邀功：“主母，我们兄弟演得还成吧？”

“着实不错！”蒋晴中肯点赞，“回去找你们小爷领赏银去。”

程不败咧嘴笑道：“赏银就不必了，主母不如赏给俺们两坛子酒吧，这酒喝着当真带劲儿！”

程不输亲昵地招呼弟弟一脚：“想得美！这酒是主母拿来卖的，看今儿这架势，说不定一天里十大缸酒就卖光了，哪有余的赏你？”

“不会的。”蒋晴却冷静，“制造噱头只是一种促销手段，真正能让品牌屹立不倒的，还是商品的质量。”

程不输挠挠头：“主母说得是啥？小的一句都听不懂。”

蒋晴笑着指指外面喝酒的人：“这些人虽说是一时被激起了兴致，比着要喝完三碗酒。但三碗酒下肚，有些人就会觉得酒好，花钱买几坛酒回家接着喝。我这酒每小坛不多不少，刚好倒三碗，而直线又不难画……”

程不输明悟了，接口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附近的村里都会流行喝三碗酒走直线的游戏，咱们的酒便会声名远播，会有更多人来买咱们的酒了！”

蒋晴赞道：“孺子可教也！”

正如程不输所言，接下来的几日里，李记茶楼的“三碗不过岗”酒，伴随着武松打虎的故事，和喝三碗酒走直线的游戏，很快传遍了太平镇和周边的村庄。许多村民不惜赶一天的路程慕名而来，只为到李记茶楼买一坛打虎英雄武松喝过的烈酒，回去一口气连干三碗，再画一条直线走走，以验证自己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好汉。

“听说李记茶楼的酒供不应求，短短五日的功夫，已然将老杜酿的酒卖出了五大缸……”

几日后的黄昏，程俊坐在自家小院里，看着扒拉算盘珠子忙着算账的蒋晴，喜滋滋道：“似这般卖法，我们真的要发财了！”

相比程俊的理想化，蒋晴显然务实得多：“似这般卖法，存货很快就要供不应求，得尽快向余庆庄和周边庄上的百姓收购粟米，交给老杜再酿新酒，并适当扩大生产规模……”

“待老杜酿出新酒来，记得给我留两坛送回国公府去，我爹定然喜欢。”程俊说罢又挠头：“不过，何谓扩大生产规模？”

“就是投资建设更大的酿酒坊，添置设备、增加人手，酿出更多的烈酒来。”

“对！”程俊渐渐兴奋起来，眉梢眼角带着飞扬的神采：“等酒产得多了，咱们再把它卖到长安城去！这样好的东西，莫说长安城的公卿世家、平民百姓，就是皇帝陛下也定然喜欢！”

“想要把酒卖给皇帝，就地看你爹推销的本事了！”蒋晴笑道，“只要酒坊建起来，全面投入生产，我有信心不出两年，长安城上到皇室公卿，下到贫民百姓，都能喝上咱们酿的烈酒！”

适逢夕阳西下，凉风习习，蒋晴索性站起身来，将衣袖迎风挥了挥，随口吟出两句诗来：

“秋风吹渭水，酒香满长安！”

程俊刚想嘲笑她，文官家的女儿就是爱泛酸，偏抬眸间，正见一片瑰色夕阳之下，一个灿若烟霞的女子，正眉眼含笑地向长安方向眺望，秋水般的双眸明澈，带着憧憬，带着希望。

程俊不禁咽了口口水，但觉这一幕实在美得像画儿一样，索性跳起身来与她并肩而立，深吸一口气，冲着西面火烧似的夕阳，提起扬声大喊了一句：“酒香满长安！”

生平第一次，他觉得未来如此值得憧憬，觉得那座纸醉金迷的城市充满了希望，而这憧憬和希望，是身边这个女子带给他的。

蒋晴刚在夕阳下立下了“酒香满长安”的理想，转天便有新的难题摆在她面前。

“有件事儿……想要麻烦四娘子……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王婶儿一改往日的直爽，纠扯着衣角吞吐道。

蒋晴笑道：“王婶儿何时这般见外了？有事儿说便是。”

王婶儿便一脸为难道：“好叫四娘子知晓，我有个弟弟，名唤武大……”

“武大？”蒋晴觉得新鲜，随即想明白，王婶儿只是夫家姓王，本家也许是姓武的，她的规范称呼应该是“王武氏”。

但她实在好奇，忍不住问了一句：“令弟妹可是姓潘？还生得极貌美？”

王婶儿惊讶地瞪圆了眼：“四娘子莫不真是个神仙？我家弟妹的确姓潘！长得吧，倒是水灵灵的，不过还是没有四娘子你天仙儿似的好看！”

蒋晴忍不住轻咳两声，暗责自己为何要这般嘴欠，如今不得不对王婶儿弟弟头上的草原浮想联翩，“说正事儿，令弟武大郎……抱歉，是武大，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王婶儿便皱眉道：“可不就是这个不成器的家伙！他们夫妇呢，原本居于梁州，与关外做些茶叶、丝绸的小本生意，是个老实本分的商贾。偏偏流年不利，不知何故招惹了当地一个有权有势的世家子弟，隔三差五地来店里寻晦气。我弟弟和弟媳在当地无依无靠，岂敢跟贵胄翻脸？无奈之下只好惹不起躲得起，狠心弃了当地的生意，举家搬往关内，来投靠我和老王。”

蒋晴暗想：未必是武大得罪了纨绔，你们是否考虑过问题出在潘美女身上？但这话不能乱说，她只能妄自揣测，“所以，王婶儿想替弟弟在国公府谋个差事？”

“那可不敢！”王婶儿受宠若惊，连连摆手道：“咱是什么身份，可不敢给主家添麻烦。我弟弟已然在太平镇赁了个铺子住下，原来的生意不好做了，还好有些旁的手艺，便开个铺子买些朝食。”

“也不错啊，发挥特长，自力更生。”蒋晴听了许多，也没明白王婶儿所谓“难处”究竟在哪里。

说至此，终见王婶儿面露苦色，道：“若买朝食能挣几个钱，勉强养家糊口也算，可我弟弟这朝食生意已然开了大半个月，甚是萧索冷落，就快开不下去了！”

“为何？”蒋晴快速反应了一下：买早点的不受欢迎，十有八九是味道不佳，但话到嘴边又绕了个弯，“可是令弟家的朝食……不合当地人的胃口？”

王婶儿便指了指炕桌上的胡饼和牛乳酪，“不瞒娘子，您早饭用过的胡饼和牛乳酪，就是我弟弟家做的。”

蒋晴刚吃完早饭，忆及那胡饼咸香酥脆，牛乳酪掺了果仁儿、芝麻和山楂，既醇香又酸甜可口，味道都极好。她砸了咂嘴，愈发不解：“这样好吃的东西，理应人人都喜欢，太平镇的百姓何故不买账？”

“不知道啊！”王婶儿苦叹道，“昨儿武大夫妇来我家吃饭，说起每况愈下的生意就唉声叹气，我便也忍不住跟着发愁，愁着愁着就想起娘子您来了！”

蒋晴：您觉得我长得像消灭人间疾苦的观世音菩萨，还是能日进斗金的招财猫？

“我就想着，娘子您略施小计，就把咱庄子上的酒翻倍价钱地卖了出去。您若愿意可怜可怜我那不成器的兄弟，随便指点他一番，他的生意不就有救了？”

还真把我当招财猫了……蒋晴苦笑，但看着王婶儿那比拜佛还虔诚的目光，咂摸一下口中余味犹在的牛乳，他又实在不忍心开口拒绝，想了想问道：“你家兄弟的朝食铺子就在太平镇上？”

“正是，离此不远。”

蒋晴便拍了拍手上的芝麻渣子起身，“反正闲来无事，咱们去武大铺子里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