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娘子垂眸恭敬道:“禀四娘子,这是牛乳炖桃胶。民妇当年在大户人家做工的时候,听说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们都爱吃这个,能滋阴益气、美容养颜,民妇便让相公四处打听,跟山民寻了桃胶来,掺新鲜牛乳和冰糖、红枣等物,在小火上炖了三个时辰,临出门才出的锅,您趁热吃。”
蒋晴有些感动:桃胶此物,便是在后世也价格不菲,如今武大夫妇能为她寻来,必然花费了不少心思和银钱。
王婶儿在旁劝道:“这也是他们夫妇对娘子的一番心意,娘子快趁热吃了罢!”
蒋晴却之不恭,只得在武大夫妇的殷切目光下,用小匙一勺勺吃了,但觉甜而不腻,爽滑可口,暗叹武大娘子做甜品果然一绝,日后闲暇了,可以把前世吃过的糖果点心、奶茶糖水一一回忆出来,让武大娘子掌勺,开起大唐朝一家甜品店也未可知。
蒋晴甚至想好了:到时候就让白秀才把前世某咖啡的经典logo白毛女画出来,就是个不错的招牌。
忆及白秀才,蒋晴不禁闲问一句:“这几日,可有个秀才来兑奖?”
她不过随口问一句,却似勾起了武大娘子的好笑事,顿时眉眼弯弯笑道:“真叫四娘子您说着了!前日里,确有个落魄秀才样的人,高举着奖券,口中大喝‘我集齐了!我集齐了’地一路冲过来,当时还引得许多人围观议论。然那秀才方冲到铺子门口,看到别人手里拿的奖券,又看了看自己的,立马儿遭了雷劈似的僵住了。旁人问他如何集齐的他也不言语,大家都以为他是乐傻了,便推着他快去兑奖。熟料这秀才慌里慌张把一叠奖券往怀里一揣,拼命地往后撤,口中直说自己糊涂了,还少了一张,要回家去取。说罢,便在众人嘲笑声中灰溜溜地跑了。”
蒋晴暗叹:这猥琐秀才,终究还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需让不输不败兄弟去寻他耳提面命一番,莫再做那歪门邪道一夜暴富的美梦。
舆论炒作到这个份儿上,蒋晴思忖:若再不出现个集齐生肖兑奖的,恐怕百姓们便要生疑。于是趁武大夫妇来,便向他们说明了兑奖的计划,塞给武大五两银子,约定好翌日由程不输前去兑奖,武大便当着众食客的面儿,爽快利索地将这五两银子的奖金给他,以示十二生肖兑奖活动的真实性。
翌日清晨,蒋晴便将程不输叫来,郑重将一套十二生肖的奖券交给他,叮嘱他定要趁武记门前人最多的时候,欢欣鼓舞地去兑奖,顺便跟食客们吹嘘,武记的朝食是地道的关外风味,味美价廉童叟无欺,我全家老幼都爱吃,吃完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口气上五楼不费劲儿云云,总之,越高调越好,越具有感召力越好。
程不输生就一张巧嘴儿,便是个屎壳郎都能吹成大龙虾,此刻见有发挥特长的机会很是兴奋,拍着胸脯保证完成任务,定将武记的声望吹上一个新的高度。
程不输揣着奖券兴冲冲地去了,熟料不过半个时辰,又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
蒋晴正坐在桌前,提笔继续写武松的故事,正写到才思泉涌处,见程不输回来,头也不抬地问道:“兑奖回来了?”
程不输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断续道:“主母……我没兑成……”
“为何?”蒋晴疑惑睨他,“今日武记门口人不多?”
“不是,”程不输抹了抹满头的汗,焦急道,“主母,武记朝食铺被人给砸了!”
蒋晴手中的笔“当啷”掉了下去,将写满字的纸溅得一片墨迹:“什么?为什么呀?”
“小的打听了一下,说是有食客在武记的牛乳酪里喝出了老鼠,还是活的!”
“有这等事?”
“偏苦主还是几个粗壮汉子,当即拍桌子不干了,揪着武大就要讨说法,武大不过辩解了两句,几个汉子便怒了,动手将朝食铺里的桌椅板凳砸了个稀烂,还到处嚷嚷说这是家黑心店铺,用得都是酸馊腐坏的材料,让大家莫要上当!”
程不输一气儿说了许多,喘了口气接着道:“我到那里时,正见几个汉子砸店,还要对武大夫妇动手,我当时有心回来喊人,又担心武大夫妇吃亏,所以先去了附近的武侯铺报信儿!”
“你做得对,一旦武侯去了,就不容那些人继续嚣张,至少武大夫妇不会吃亏。”蒋晴对程不输当机立断的明智之举赞赏一句,随即起身出门,“武记被这么一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声誉尽毁,咱们赶紧去看看,想法子止损补救才行!”
“好!”程不输跳起身来,又建议道:“主母,咱们最好叫上小爷和我阿弟,万一那帮人还在闹事,咱也不能吃了亏去!”
蒋晴想想也是,对方是人狠话又多,一言不合就掀桌的主儿,就凭自己一个弱女子和程不输一只瘦猴子去,的确没什么威慑力。这种逞勇斗狠的戏码,还得程小纨绔上。
程俊听说武记的铺子被砸了,当即暴跳如雷,也顾不得跟王五叔练功了,随手从打谷场边抄起个耙子扛在肩上,如天蓬元帅般杀气腾腾地往太平镇奔去。
程俊拉开了架势大杀四方,无奈赶到武记朝食铺时,闹事的汉子已然不见人影,只剩下满地狼藉,胡饼滚落一地,被践踏得粉碎,牛乳桶子倒扣着,里面的牛乳滴滴答答往下流。武大独自蹲在墙边沉默,他娘子坐在厨房里嘤嘤哭泣。
这惨状让程俊看得恼火,对武大大声问:“怎么回事儿?”
武大闻声赶忙起身行礼:“少郎君来了……”
“别整这些虚的,那帮混账人呢?”
武大黯然:“被武侯呵斥一阵,便走了。”
“他们公然砸店,武侯竟不把他们抓起来?”
程俊很愤然,蒋晴却明白:武侯只是负责维护社会治安的,似这等民事小纠纷,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武侯自是懒得多管。
武大一声苦叹,眼圈有些泛红:“我们夫妇本就是为躲避权贵欺凌,才千里迢迢搬到这太平镇上,只为安安生生过个小日子。不想太平镇长安境内、天子脚下,也是一样的欺软怕硬、世道不公!”
他这一番感慨,惹得他娘子哭得愈发悲切。程俊被她的一阵“嘤嘤嘤”哭得恼火,忽然一把抓住武大前襟,对他喝道:“你只哭诉世道不公,你可曾反抗过?你怨世人欺软怕硬,可你总心甘情愿当个软蛋,别人又如何会不将你踩在脚下?”
武大被程俊这般醍醐灌顶地呵斥,一时愣愣地说不出话来。蒋晴见状赶忙上前,让程俊将武大放开,亦语重心长道:“四郎这话说得对,与其怨世道不予你公道,不如自己把公道找回来!我且问你,那帮人说在你家朝食里吃出了耗子,可是诬陷于你?”
说到他家的食品安全问题,武大便有些激动,倒是他娘子过来道:“四娘子明鉴,我们卖吃食的最讲究个干净新鲜。我与相公每日晨起洒扫从不偷懒,铺子里莫说耗子,连蝼蚁都没有一只啊!”
“那就是栽赃陷害无疑了。”蒋晴沉吟道,“但栽赃陷害必有个缘由,你可知他们为何诬陷你们?”
“不知道哇!”武大委屈道,“几个人都是头回儿见,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谁知道他们为何这般行事!”
“你不知道的话,那就只能找陷害者问问了。”蒋晴向武大夫妇问道,“他们被武侯呵斥之后,往哪边走了?”
武大夫妇茫然对视一眼,竟齐齐摇头,武大道:“当时只顾着心疼店里的东西,至于他们往哪去了,我们着实没注意啊!”
这就不好办了,太平镇虽说不大,但周边村落确有七八个,绵延方圆几十里,如何寻肇事者去?
一旁程不输插嘴道:“不如,咱们报官?”
武大娘子怯生生道:“民妇听说,这太平镇的镇丞是靠送礼行贿、巴结上官上的位,最是贪心昏聩。但凡有人打官司,不将原告被告勒索个干净决不罢休。”
“还有这样的狗官!”程俊冷哼道,“我拿我爹的名头压他,看他还敢颠倒黑白?”
蒋晴白他一眼:“这事儿若传出去,别人议论得就不是太平镇丞颠倒黑白,而是卢国公爷罔顾法度、肆意妄为……四郎是觉得自己长进了,想让你爹再抽你一回试试身手?”
程俊立时语塞,哀怨地瞥了蒋晴一眼:这么多人在呢,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此事不宜报官,咱们先想法子自己解决,重要的是向百姓们揭露真相,挽回武记朝食铺的名声。”蒋晴又向武大夫妇问道:“砸你们铺子那帮混人长什么模样,可还记得?”
夫妻俩努力回忆了一番,“砸铺子的一共四个人,其余三个印象不深,为首的是个粗黑汉子,关中口音,左脸上有一道两寸长的刀疤,暗红蜈蚣似的,从眼角一直到嘴边。”
武大边说边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他娘子便怯怯补充道,“是,看着怪吓人的!”
刀疤脸,倒是个好认的标识,蒋晴点点头,对跟着一道来的程不败道:“你去一趟白家庄,去将白秀才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