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晴一脸的不可思议,倒是程俊反应过来:是老杜鼓捣出了酿烈酒的蒸馏器那日,一时激动便径直闯了进来。但彼时只有他在屋里,蒋晴并不在。“这就是以讹传讹了,当时老杜闯的是小爷我的屋子!”
他本意是替蒋晴辩解,熟料小崔氏眼珠一转,意味深长道:“原来……四弟跟四弟妹住的,竟不是同一个屋子?难怪这小半年,都不见四弟妹的肚子有什么动静呢!”
她这番阴阳怪气的话,愈发惹得程俊怒气冲天,“咣”地摔了手里的酒杯,冲小崔氏喝道:“你再敢多说一句,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程俊!”程夫人怒道,“这是如何跟你大嫂说话?还有没有一点儿礼数了?”
程俊此时哪里还顾得什么礼数,索性一把握住蒋晴的手,向众人大声叫道:“我今日便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在我程俊心里,她就是这世上最聪明、最纯洁的女子!”
他伸手一指小崔氏,“尔等这些愚昧低俗,只会乱嚼舌根的无知妇人,在我娘子面前,根本渣都不如!”
小崔氏被小叔子指着鼻子骂,顿时又羞又恼,扯着程处嗣的衣袖告状:“相公都不管管,任由你兄弟这般诋毁于我?”
然程处嗣本就是个忠厚性子,惯于息事宁人,便对小崔氏低声道:“他正在气头上,你就少说两句吧。”
“你……”小崔氏本想借此事扬眉吐气一把,熟料最后挨了骂还无人替她出头,当即扯起帕子抹泪去了。
一场中秋家宴,因被小崔氏横插了这么一段不愉快的插曲,众人也没了谈笑宴饮的心思,便早早地散了。
蒋晴虽说最终被程俊力挺,未失了颜面,但刚回府不久便被小崔氏摆了这么一道,心里也是不爽利,回到岁勉阁便一言不发地睡午觉去了。
许是受小崔氏言语挑拨的影响,她梦里倒真见个獐头鼠目之人,正趁她熟睡鬼鬼祟祟地掀开帘子,将一张臭脸凑了上来!
臭不要脸的登徒子!蒋晴在梦中恼火,下意识一拳便揍了过去!
砰!拳头竟是砸上了个实实在在的硬物,硌得她指节生疼。蒋晴顿时睁开眼,却见程小纨绔正捂着鼻子坐在她床榻边,不可思议地大叫:“你真是绝世恶妇啊!睡觉还打人?”
蒋晴赶忙爬起来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还以为……”突然又反应过来,“我睡我的觉,你跑我床榻里来做什么?”
偷窥狂啊,挨打也不冤。
程俊被反问得愣了愣,想起方才悄然望着她熟睡的面靥时生出的那点心思,顿时脸都红了,还好正用手捂着看不出,于是尴尬地轻咳两声,故作鄙夷道:“太阳都要落山了,还睡,你是猪么?”
蒋晴白他一眼,正打算继续翻身躺下,却被程俊一把拽住了胳膊:“还真打算当猪啊?别睡了别睡了,起来收拾一下,随小爷乐游原赏月去!”
蒋晴打了个呵欠,表示不感兴趣:“你若想去玩,自去寻你的狐朋狗友,再约上几个红袖佳人也无妨,何苦来烦我?”
程俊心里微酸了一下:红袖佳人?你倒大方啊!更用力地将她一把拉起来,“沈二和秦五都不得闲,小娘子们我也懒得看,小爷今儿就想让你陪我赏月去!”八壹中文網
蒋晴对他这番死缠烂打的态度很是无奈,但念及家宴时程小纨绔曾毫无犹豫地站出来替她解围,她蒋晴是个有恩必报之人,只好起身更衣梳妆,陪着兴冲冲的程小纨绔坐车往乐游原去。
乐游原位于长安城南,是长安城地势最高处,绿树成荫芳草萋萋,算是长安城中首屈一指的国家森林公园,乃是长安百姓踏青赏花、吟风弄月的首选之地。
在蒋晴看来,节假日去景点,与其说是赏景不如说是看人。且名曰赏月,那一轮月亮就挂在头顶,你坐在自家屋檐下里看得也是它,与成百上千的长安市民挤做一处看得也是它,并无任何不同,纯属自找罪受。
蒋晴从前世就不爱凑热闹,坐在车上兴致缺缺,一旁的程俊却盎然得很,没话找话地跟她闲聊,问她以往在蒋家,中秋节都是如何过的。
蒋晴暗自叫苦……我来到贞观朝满打满算不过三月光景,哪里知道蒋家的中秋节有何规矩?只得努力想了想前世的古装剧:“文人家的中秋么,无外乎吟诗作对什么的。”
“无聊!无聊至极!”程俊摇头咋舌,“以往陛下还未在曲江池办宴请百官的时候,我们程家的中秋之夜甚是热闹,要专程请戏班子在水榭上搭台唱戏,偶尔还会叫绿眼睛大屁股的波斯胡女来献舞。兄长们带着我们几个弟妹做投壶、六博之戏,几个姨娘们还会亲手做月饼,我还记得,我娘做得蛋黄莲蓉月饼最是好吃……”
蒋晴还是第一次听程俊提起他亲娘,不禁转眸去看他,却见程俊戛然止住了话头,抿唇略带萧索,想来是勾起了对他早逝娘亲的思念之情,忍不住温言道:“中秋佳节正是遥寄相思之时,你娘必定在天上看着你,你需得高兴些,她老人家看着才安心呢。”
程俊却垂下头,哑声道:“我娘命苦,出身卑微,能嫁给我爹也是因为……机缘巧合,在程府地位一直不高,但她性情温和,明礼本分,生平唯一希望就是我能有出息,我每每忆起我娘的期许,都觉得愧对与她。”
蒋晴没想到程小纨绔也有自省吾身的时候,便抬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柔声劝道:“你在余庆庄上阵杀敌、冲锋在前,何其勇敢无畏,你娘在天上看着,必定是为你骄傲的!”
程俊顺势抓住蒋晴的手,双眼亮晶晶:“真的?你也觉得我杀山匪时的样子特别英勇?”
“……是吧。”蒋晴用力将手往外抽了抽,熟料程俊又低下头哀叹:“我娘她生前……”
于是,蒋晴听程俊聊了半路的亲娘往事,一只手被他抓在掌心里,无论如何也没抽回来。
马车不久行至乐游原,蒋晴被程俊扶着下了车,见跟在车旁的桃儿杏儿两个小丫头已是欢呼雀跃状:“今儿乐游原真是热闹哇!”
但见路边树上挂了许多色彩鲜艳、形态各异的灯笼,将夜幕下的乐游原映得灯火通明、色彩斑斓。路边还一排排摆着许多小摊,卖各色吃食、玩意首饰、花灯闹蛾不一而足,不远处甚至还有杂耍的、唱戏的,皆被前来游园的男女老少围得水泄不通,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还好赏月不只是看月亮这么无聊,蒋晴被这热闹非凡的氛围感染,心情也松快了不少。一旁的程俊则莫名兴奋,忙不迭拉着蒋晴开启逛街模式,一会儿问她要不要吃蒸糕,一会儿又想买乱七八糟的花簪给她戴。
蒋晴有些无语:你一个大男人,对逛街哪来如此大的耐性?想了想又明悟:大概是先前陪红颜知己逛多了,已然练出来了……
蒋晴想至此,突然就没了兴致。偏被程俊拉到一个卖河灯的摊前,兴冲冲问道:“要不要放个河灯?”
卖河灯的阿婆见来了生意,立刻热情介绍:“娘子看看,我这河灯许愿很灵的!尤其这并蒂莲的灯,求姻缘美满长久,天上的月老都看得见呐!”
“没兴趣。”月老同志但凡拿正眼瞧过我一眼,也不会让我前世单身了二十几年,半朵桃花也无……蒋晴转身欲走,却被程俊赶忙拉住:“听人家阿婆说得多好,好歹要照顾照顾人家生意嘛!”说着,冲蒋晴身后的桃儿杏儿连使眼色。
桃儿会意,忙道:“姑娘去年中秋,还说想要放河灯,无奈老爷拘着不让出门,今儿好容易有了机会,岂能错过呢?”
杏儿也跟着帮腔:“是啊姑娘,你看这满池的河灯多好看呐!婢子都想要放一盏呢!”
程俊赞许地望她俩一眼,便让程不输替她们买河灯去。两个小婢女一个挑了桃花,一个挑了兔儿,欢天喜地的捧着往池边放去。程俊便端起那只并蒂莲灯举到蒋晴面前,“等着也是等着,你也放一个?”
蒋晴看那莲花灯金灿灿的,倒也喜庆,便点头道:“好吧。”摊主婆子便殷勤送上一张红纸条:“娘子若识文断字,将愿望写在这纸条上放在灯里,就更应验了!”
蒋晴接过纸条想了想,便提起摊边的笔去写愿望,熟料刚要下笔,便有个好奇八卦男凑过来:“你打算写什么?”
蒋晴好气又好笑地拿笔尖指他:“再过来偷窥,画你一脸王八!”
程俊悻悻地闪开,自己也挑了盏鲤鱼灯,悄悄摸摸写了个纸条塞了进去。二人便一同来到池边,将灯放进平静的水面上,望着灯儿随碧波一漂一荡,相伴着渐渐远去。
程俊斜眼瞅了蒋晴好几瞅,终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究竟……许了什么愿望?”
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八卦呢?蒋晴送他个白眼:“不可说,说了就不灵光了。”
“可跟我有关系?”
蒋晴望天想了想:“算是……有些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