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是掉钱眼儿里了……程俊看她财迷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只得敷衍她道:“对对,都是你的,谁也抢不走!”见她面色潮红,额角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知她正发散酒气,想必正煎熬得难受。
桃儿杏儿这两个小丫头真是玩忽职守,将自己主子抛下跑哪里去了……程俊腹诽着,自己起身去净房打了盆凉水,寻了条白棉巾浸透又拧干,回到床榻边,小心地替她擦拭额头和掌心,问道:“可觉得舒服些?就你这酒量,今后可别再外面喝酒了,今日是幸亏遇见了小爷我,若遇见什么居心叵测的人……”
他忽然心中一凛,觉得这事儿实在太危险,正欲深刻认真地教育这婆娘一番,抬眼却见她早已闭了双眸无声无息,显然已沉沉睡去。
他便盯着她看了一阵,忽而扯唇笑道:“睡得跟只猫儿似的……你呀,也就睡着了最招人疼。”
他歪头伸出食指,故意在蒋晴唇边点了点,便见那桃花瓣似的唇微微动了一下,唇瓣儿轻启,露出一点洁白的贝齿。
程俊盯着那娇艳欲滴的唇瓣儿,忽然便觉得有只猫爪儿在心肺间挠似的,又酥又痒,忍不住便附身下去……
却在近在咫尺间,清楚地听她咕哝一句:“程俊这混蛋……”
程俊骇然弹起身来,又望着翻个身儿睡得酣畅的蒋晴,无奈苦笑:臭婆娘,梦里还不忘骂我……
然看她睡得香甜,程俊不禁也打了两个呵欠,索性将蒋晴往里推了推,自己也在床榻上躺下。
第一次跟她靠得这样近,她青丝上熟悉的茉莉栀子香丝丝缕缕钻入程俊的鼻孔,他深吸了两口气,忽然觉得很是心安。
他侧过身去,盯着背对他而眠的她,发髻早已睡散了,长长青丝散落下来,露出的一点洁白耳垂。他心想:就你这样的财迷篓子臭脾气,若不是小爷我,还有谁能受得了你……
他忽觉自己忍辱负重很是伟岸,抬手理了理散在她颈窝里的碎发,手又不自觉地向下滑,故作不经意地搭在她纤腰上。
蒋晴一动不动,浑然不觉的样子。
程俊竟有种奸计得逞的窃喜,过了一阵又觉得灼热难耐,于是褪去上衣重新躺下,用胸口贴着她起伏的背脊,心满意足地合眼睡去。
桃儿在金玉楼后厨,求爷爷告奶奶地借了个炉灶,熬了一碗醒酒汤回来,打帘便见自家姑娘正和姑爷相拥着交颈而眠,惊得差点将手里的醒酒汤都扔了。
她想破脑子也没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最终却想明白了一件事:姑娘和姑爷既能睡在一处,想必是和好如初了,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桃儿顿时释然,掩门退了出去。
蒋晴这一夜,睡得很是酣畅,连梦都是美的。
梦里,程小纨绔身穿女仆装,低眉顺眼地跪在她面前,嘤嘤嘤地哭求原谅,而她自己则化身霸道女总裁,手中小皮鞭挥舞得啪啪作响,居高临下地问他“还敢不敢提和离了,嗯?”
这梦做得太爽快,以至于她翌日清早醒来,睁眼见程俊的脸近在咫尺,还以为自己犹在梦中,伸出手去在他脸颊上狠狠捏了一把。
程俊被她猝然捏醒,还未来得及发声,耳边却先传来一声惊呼“啊!”
程俊很是无奈:“被捏的是我,我还没喊疼,你叫唤什么?”
蒋晴已然坐起身来,双手抱胸语无伦次:“你你你……你怎么会睡在这里?你这混蛋是不是对我做了轻薄之事?”
程俊无奈地摊手:“麻烦你先看看清楚,咱俩这样子,更像是谁轻薄了谁?”
蒋晴赶紧审视一遍:自己衣衫虽凌乱了些,却都好好地裹在身上,倒是程俊赤裸着上身,纹理分明的肌肉赫然在目……她赶忙用锦被捂了自己的眼:“你你你……快把衣裳穿起来!”
程俊悠悠然扯过床尾的衫子往身上套,口中笑道:“老夫老妻的了,装个什么呢?”
他记得在余庆庄时,他练完武带着一身汗回来,在她面前换上衣换了多少回,也没见她这般矫情过。
老夫老妻?蒋晴气结:“程先生,毕竟你我是要和离的人了,马山就要井水不犯河水,请注意你的措词和举止,否则我可以告你冒犯良家女子!”
程俊这才想起:关于昨日吵架的事,他已然弄清了原委,但这婆娘还兀自气着……想了想,尴尬地咳了咳道:“昨天的事儿呢,确是我错怪你了,一时激愤才说出那样的话来,你便看在我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你一晚上的份儿上,莫要再计较了可好?”
衣不解带?蒋晴扫了一眼他至今仍未系上的衣带,暗想谁给了你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勇气?不过,“你还没说清楚,为何会在这里?”
“我……”程俊挠挠头,灵机一动反问回去,“那你呢?一个妇道人家为何会在平康坊一个胡姬的房里?”分明是你更不像话好不好?
“胡姬?你说红海棠?”蒋晴依稀记得,昨日似乎见过红海棠来着,“这么说来,这的确是红海棠的房间?”难怪看起来有些眼熟……蒋晴忽然一凛,抬手便揪住程俊的耳朵,“所以,你昨日本是为找红海棠来的,啊?”
“不是不是!”程俊满口的否认,暗想这事儿若被她抓住把柄,罪过就大了,“我分明……是见你来了,我不放心,才跟着你来的!疼疼疼,快放手!”
“当真?”蒋晴将信将疑。
“不然呢?以为小爷跟你一样无情无义、无理取闹不成?”程俊理直气壮地白她一眼,“小爷把你当成心肝肺地护着,你倒好,做梦都不忘骂小爷……”
想想昨夜的梦,蒋晴自己都忍不住气笑了,松开手哼道:“我若是你的心肝肺,早被你气得五脏出血而亡了!”
“……”程俊无语:这不是小爷我的词儿么?
中秋节过后不久,便是卢国公程咬金的寿辰。
蒋晴初嫁到程家,对于程魔王的寿辰要如何过并不怎么在意,觉得但凡是生日么,无非全家人聚在一起大吃一顿、大喝一场……唔,按照程家的家风,喝醉之后还要上演几场真人武术表演,不踹翻几套桌椅,斩断几块太湖石听个声响,就不算尽兴。
然随着程魔王生辰的临近,蒋晴敏锐觉得整个国公府的氛围都变得怪怪的:主子之间的见面寒暄都多了几分阴阳怪气,笑容敷衍得不能再敷衍;而下人们则常常凑在一块儿窃窃私语,但有风吹草动立刻警醒,比特务接头还谨慎。
蒋晴不得不心生狐疑:程魔王他……不会是打算在寿辰当日上演一出黄袍加身、起兵造反吧?
蒋晴正思忖着要不要让桃儿收拾些金银细软,届时一看情形不对果断跑路,却见房门被推开,程小纨绔心事重重地走了进来,望了望她,一副欲言又止状。
蒋晴心中的疑虑再得一重证实,忍不住开口道:“程四郎,你实话跟我说,你们家……是不是要出事儿?”
程俊正倒茶的手一抖,茶水泼了一桌子,“你……知道了?”
蒋晴顿时面色凝重,徐徐试探道:“是要在你爹的寿辰上……”
程俊满脸纠结颓丧,叹道:“我爹执意如此,可让我如何是好?”
蒋晴能理解程俊满满的心塞:原本当个国公府的庶子,有吃有喝有钱有闲,在长安城横行霸道岁月静好着,突然老爹脑子一抽要造反,他若不跟着揭竿而起,百分百要被他爹一斧头剁了祭旗;但他若欣然跟从……以程魔王与李世民的实力对比来看,造反的成功率无限趋近于零,到时候一样被李世民手下的刽子手一刀剁了。
所谓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说得就是程小纨绔本尊了。蒋晴念在二人协议夫妻一场的份儿上,中肯建议道:“要不你也收拾收拾细软,咱们连夜遁逃,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待你爹寿辰当日,咱们已然逃到了西域,山高皇帝远的,你爹应是逮不着你!”
程俊皱了皱眉,莫名其妙道:“为了区区一个寿礼而跷家,还一路跷到西域去……不至于吧?”
蒋晴额角抽了抽:“寿……寿礼?”
“你以为呢?”
“……没什么。”蒋晴故作无谓地摆了摆手,却暗自腹诽:为了一个寿礼搞得人心惶惶,程家人的脑子集体被板斧敲了么?
程俊仿佛看透了蒋晴别扭的表情,不得不给他解释道:“我爹平日里不拘小节,不知何故唯独对自己的寿辰特别上心,故而年年都要办得大张旗鼓,请帖几乎发遍了长安城,连皇帝陛下都不能幸免。”
难道不是为了变相索贿?蒋晴不厚道地想。
“而且年年寿宴上,都要对程家宗族子弟们进献的寿礼悉数品评考量一番,评出个一二三等来。入的他老人家眼的,便大加褒奖,若是他不喜欢,甚至惹他不快的……”
程俊没说下去,而是打了个哆嗦代替,蒋晴立时理解,亦终于明白了程家阖府上下为何一副如临大敌的状态:有评比就有竞争,如今程府大权皆在这位程家家主手里把持着,谁都想在他露脸买个乖,换得他另眼相看,自是好处多多,反之……
蒋晴看程俊一脸颓丧的样子,忍不住问道:“那你往年送的寿礼,可得你爹青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