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晴一副“吃货可教”的表情:“人在饿的时候,就会觉得饭食特别好吃;同样道理,人在欲求不满时,得到的欲望反而更加强烈,为此付出更多的代价也在所不惜。精明的商家便会利用人们这种心理,故意减少紧俏商品的投放,以造成供不应求的假象,以此来获得更大的利润,这便是所谓‘饥饿营销’。再说咱们手上这批单丝罗,若如四郎所说,将一百匹悉数放在铺子里售卖,想必五两银子一匹也能很快抢购一空。但如若我们第一日只拿出十匹来卖,每匹卖五两银子,则大部分买主会两手空空地失望而归。然而,他们越失望,对单丝罗的渴望就越强烈。”蒋晴挑了挑绣眉,“那么我们第二日再拿出十匹,即便卖到十两银子一匹,想必依旧会有买家趋之若鹜!”
程俊依稀听明白了,便顺着她的思路想下去:“那么第三日的十匹,就能每匹买十五两银子,第四日就是二十两?”他双目灼灼放光,“如此算下来,这一百匹单丝罗就能卖……”他双眼望天十分努力地算了一阵,终究是算不清楚:总是,是很大一笔钱!比自己方才预期的三百两要多得多!
蒋晴无奈地望着两眼放光的程俊:你倒是敢想,都整出等差数列来了!“帐不是这般算法,照你这般涨价下去,一匹单丝罗要卖到四五十银子,谁还愿意当这样的冤大头?只怕卖不了几日,就要无人问津了!”
她苦于没法子给程小纨绔上一节马克思主义哲学课,讲讲价格与价值的关系。即便是垄断商品,价格也不能过分高于价值,结果只会是商品无人问津,而商家亦会信誉扫地。
程俊不甘心地撇嘴,程处弼却垂眸算了算,道:“依我看,每匹单丝罗能买到十两银子已是足够。我交代布庄采用四弟妹所说的‘饥饿营销’之法,每日只放出不超过二十匹,将这股风潮延续得久些,再督促那染布的萧娘子尽力,再染出天青色的绫罗来,我们便能获利不绝矣!”
蒋晴点头称“是”,心中却暗叹:这样的技术类垄断注定延续不了太久,其它布庄或百般打探,或另辟蹊径,终究能染出一样色彩的布帛来。与其指望长期垄断获利,不如致力于扩宽销售市场,在市场份额上占得先机。
想至此,蒋晴便向程处弼提点道:“这一百匹单丝罗不能悉数售出,需留下一些,走高端客户路线。”
程俊听得头大:“何谓……高端客户?”
程处弼却眼眸一亮:“弟妹是指……宫里?”
“不错,”蒋晴颔首笑道:“以咱们国公爷近日在陛下面前之盛宠,夫人若给后宫的妃嫔娘娘们送几匹时兴的绫罗……”
程处弼自然接口道:“想必娘娘们也会却之不恭,欣然接受的。”
跟明白人谈生意就是轻松愉快。蒋晴与程处弼二人不禁相视一笑。然这个眼神看在程俊眼里,却勾起一阵泛酸,赶忙重重咳了两声,道:“时候不早了,也该打道回府了!”说着一把抓住蒋晴的手,不由分说将她拉了起来。
“哎,我……”蒋晴本想说我生意还没谈完,最重要的分成部分还没说呢,熟料纤腰一紧,竟是被程小纨绔一把搂住,脸上现出个谄媚又“贤惠”的笑容道,“娘子这几日为卖单丝罗之事夙兴夜寐,不得安宁,连身形都清减了不少,回去相公亲自下厨,给你炖只乌鸡补一补啊!”
蒋晴吃了一惊,暗想你下厨做的东西妥妥的黑暗料理,你莫不是眼见我生意上有起色,打算毒死我然后继承我的钱?于是果断拒绝道:“不必了不必了……”
“那怎么能行?”程俊的笑容愈发“贤惠”,且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威胁,“不把身子将养好,如何生的出大胖儿子来?”八壹中文網
蒋晴瞪圆了双眼,刚想说你我协议夫妻清清白白,哪里来的大胖儿子,却已被程俊用力揽了纤腰,不由分说地往门口走,边走还边在她耳边絮絮叨叨:“不但要生儿子,还得生个小闺女,闺女可得看好了,如今这世道,二十出头不娶亲,却喜欢勾搭别人家媳妇的怪蜀黍多了去了,不得不防……”
程处弼摸了摸鼻子,突然有种躺枪的感觉。
不出意料,金玉楼一场惊才艳艳的演出,迅速掀起了一阵天青色的复古风潮。平康坊各大秦楼楚馆的歌姬,无不抚琴弄管,故作忧郁地浅斟低唱:“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
而舞姬们也一改昔日的艳丽装扮,争相做飞天髻露腰装,手握一只琵琶,轻纱飞扬、裙裾飘飘,一副“我欲乘风归去”的出尘脱俗姿态,浑然不考虑她们圆润多肉的身姿,需要多大风才能吹得走……
一时间,“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成为最眷眷唯美的情话;反弹琵琶成为最潮流的舞姿;而天青色单丝罗裁制的华袿飞髾成为最仙女的装扮。
很快,这股风潮从平康坊的秦楼楚馆蔓延至整个长安城。高门大户的千金闺女、夫人小妾们,也纷纷摒弃了齐胸襦裙和浓妆艳抹,穿起天青色的宽袍大袖,衣袂翩跹、顾盼生姿,只求能得自家良人眼前一亮。
复古风盛行,泰和布庄的天青色单丝罗自然也水涨船高,一路飙升至十两银子一匹,犹炽手可热。且听说在城中黑市,单丝罗的价格已飙涨至五十两银子,还有价无市、一匹难求。
在天青色单丝罗一路走俏的同时,程家出品的两百套连环画《混世魔王传》,也完成了印刷和装帧的过程,伴着新鲜出炉的评书故事,迅速投放到东西市两大市场。
一波激起千层浪,混世魔王的传奇故事在各大茶楼瓦肆迅速走红,成为长安城首屈一指的当红热播剧。而配合发售的连环画《混世魔王传》,因其生动形象、通俗易懂,便是不识字的白丁看着也不费劲,加之一文钱一本很是实惠,深受长安百姓尤其是孩子们的青睐。有大老远赶来,听一场说书不过瘾的,便买一套通俗易懂的连环画带回去,给家里的孩子们声情并茂地讲解一番。
两百套连环画远远满足不了市场需求,蒋晴只好让不输不败加班加点,又加印了两次,继续发售。
在这一番热炒造势之下,昔日叱咤草莽的混世魔王,如今安邦定国的卢国公爷也成了长安城万千百姓的国民偶像。不少文人墨客吟诗作赋,歌颂卢国公爷的伟岸形象和英雄气概;许多怀春少女拜月抒情,祈求月老赐个如卢国公爷一般威武强健的如意郎君;更有甚者,连街巷边戏耍的儿童,也腰插两把木板大斧,奶凶奶凶地拦路喝一句:“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总之,程魔王火了,火得突如其来,火得蛮不讲理,火得一塌糊涂……
可惜程魔王本人对文人墨客的诗词恭维全然不感兴趣,却将说书的莫先生招进府来,听他讲了一出自己的生平事迹,只听得眉飞色舞拍腿大赞,兴之所至还现场给莫先生舞了一段大斧,让莫先生仔细揣摩其中精妙,日后说书时表现力犹能更丰富些。
莫先生看得满头冷汗涔涔,好不容易挨到国公爷舞罢,直接“噗通”一声拜倒下去……其实是吓到腿软倒了下去,对着程咬金纳头便拜,只说国公爷这一趟斧舞得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飞沙走石日月无光,令人观之如高山仰止、五体投地,日后说书定将国公爷的风采渲染得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云云。
他本就是个说书的,嘴皮子利落,夸人的话信口拈来滔滔不绝,直将程咬金捧得飘飘欲仙,当场赏了莫先生二十两银子,鼓励他好好说书,争取将他程魔王的形象吹出国门,吹向世界。
听罢说书,程咬金派人传话给蒋晴和程俊,让送几套连环画来,他老人家还要再细品品。
程俊有些咋舌:是不是捧得有点过了,让老爹陷入了狂热的自我崇拜?倒是蒋晴心知肚明,且早有准备,取出一只木箱,里面是整齐干净的二十套连环画,让程俊赶紧给老爹送去。
之后不久,其中的一套连环画,便由尚宫局的司典女史“无意间”偶得,当做新奇玩物儿进献给了年仅七岁的晋阳公主李明达。一日,小公主正兴致勃勃地翻看连环画时,恰逢皇上李世民前来看望,见此画册甚是新鲜,便将晋阳公主抱在怀里,兴致勃勃地一字一句讲给她听。据说讲至动情处,皇上都不禁红了眼眶,当晚便将程咬金、李靖等几个开国老将召集一堂,君臣久违地把酒言欢,好汉共话当年勇,直话得君臣把臂又哭又笑,酣畅淋漓地大醉一场。
至此,由蒋晴一手设计,程魔王亲自推波助澜的老腊肉翻红计划,初步宣告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