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奉，还是姑娘？！程俊愈发不明所以，拦住红衣婢女问：“我那些兄弟呢？”
红衣婢女以茶盘掩口，吃吃娇笑道：“少郎君真会说笑！您方才擂台上拔得头筹，与我家姑娘春宵一度，还要众兄弟在旁呐喊助威不成？”
春晓……一度？程俊额角都黑了黑，这才蓦然忆起：今日里沈二和秦五郎约他来教坊司，似乎不是打擂台，而是……看什么新娘子出阁点元来的！
他虽不好风月之道，但架不住终日里耳濡目染，倒也知道这新娘子出阁点元，实则新调/教好的清倌人竞拍初/夜，寻求入幕之客的意思！
只是先前听说，新倌人初/夜，不都是竞价而沽，谁出得价高便归谁么？这赫然摆擂台的，实在是剑走偏锋、匪夷所思！
程俊悔得肠子都青了：且不论这新倌人愿不愿意给他，他程俊自己的第一次何其珍贵，跟自家娘子都尚未圆房呢，岂能这么稀里糊涂地被个教坊司的伎儿捷足先登？！
你肯定也不愿意罢……程俊低头默问他兄弟，偏觉胯/下嗖嗖一凉，又想起两日前，他兄弟不过是按按不住想要一亲芳泽，便被那心狠手辣的臭婆娘险些手刃当场……
程俊咬了咬后槽牙，气哼哼地想：既然那臭婆娘不珍惜，小爷我索性就与这清倌人一宿鸳鸯，气一气她又何妨？！
程俊说服了自己，索性一屁/股坐下，等那传说中千娇百媚的清倌人。奇怪的是，明明应该满怀期待，偏偏却是心慌意乱，连口都干渴得很。
他索性端起杯子饮茶，茶杯中却蓦地映出那臭婆娘的身影，一张粉面俏脸气得煞白，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泪水，指着他鼻子尖泣骂道：“你这薄幸浪荡子！居然背着我去寻姘头！罢了罢了！你不仁莫怪我不义！咱们就此和离，一拍两散！我的钱都是我的，你的钱也是我的！”
程俊赶忙放下茶杯，浑身打了个冷颤，深觉这情景实在太可怕。
程俊腾得弹起身，却见那红衣婢女正娉婷俏丽在一旁，殷勤问他：“少郎君可有吩咐？”
“那什么……我……”程俊有些汗颜，支支吾吾道：“我方才多吃了几杯茶，这会儿肚子有些不舒服，需得下楼解决一下……”
红衣婢女笑道：“后面就是净房，少郎君随我来。”说着，上前一把挽住程俊的胳膊，就带着他往里走。边走边侧目偷看这俊俏郎君，耳根子通红一脸紧张神情，想必不是个风月中的老手。自家姑娘虽身世坎坷，然出阁点元竟觅到这么个相貌英俊身手好，更兼青涩专情的少郎君，也算是莫大的福分了。
红衣婢女暗暗替主子庆幸，程俊却全然另一番心思，觉得自己今日真是出门忘看黄历，倒霉至极。
来什么教坊司？！看什么出阁点元？！听什么李二的挑唆逞得什么英雄？！程俊坐在恭桶上懊恼不已，很想抬手抽自己几个大嘴巴。
沈二秦和五郎两个也是没有义气，竟将他独自留在这虎狼之地，拍拍屁/股就跑了……如今他只身深陷敌营，内无援手外无接应，可如何是好？
程俊在净房里四处打量了一番，想寻个窗子逃出去，偏偏这净房四壁光光，唯一的一扇小窗还在接近屋顶的地方。
程俊垫脚试了试，发现够不着，四下寻觅了一番，也没什么趁手的物件，只能忍着臭气将恭桶挪到墙根边，脚踩着恭桶用力向上蹿。
好容易够到了窗边，那窗子却被木销插着，颇难打开。程俊不得不踮起脚用力去掰那木销，百忙之中却将恭桶给一脚踢倒了下去！
顿时，随着“咕咚”声响，污/秽之物涌流而出，净房内臭气熏天，程俊想捂住鼻子，无奈两只手都扒在了窗棂上，只恨自己没生出第三只手来。
外面的红衣婢女听见动静，忙殷切问着：“少郎君可有什么吩咐？”便掀帘进屋去，顿时被冲天的臭气迎面扑来。她忙用衣袖掩住口鼻，却惊见那位相貌英俊身手好，更兼青涩专情的少郎君，正双手攀着窗棂，如同大壁虎一般半吊在墙上，正用力把自己往上拉。
他这副架势，便是这红衣婢女再不灵光，也看出了他尿遁的意图，急得顾不得地上的污/秽，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裤管，急道:“少郎君这是干什么？您快下来呀！”
“我突然想起，我爹还喊我回家吃饭，我得先回去了……”程俊双手扒着窗棂，奈何那窗棂本就狭窄，他只能咬牙用指头死死抠着，加之小婢女在下面拼命拽他，更是窘迫不堪。
红衣婢女边拽边苦口婆心地劝：“少郎君！我们姑娘本也是官家之女，知书达理冰清玉洁，因家门不幸而沦落风尘，已是十分可怜！如今她的出阁之夜何其珍贵，您岂能说走就走呢？！让我们家姑娘颜面何在呀？”
程俊全然无心听她究竟在絮叨些什么，只知道方才心神不宁，一心寻找出路，连裤带也系得马马虎虎。如今被这小婢女一通猛拽，他清楚感觉到自己的裤子正一点点往下滑，眼看就要不堪重负滑了下去，到时候，他衣襟下可就一览无余了……
程俊心中暗暗叫苦，偏此时小婢女又出手大力拽了一下，程俊顿觉裤带防线彻底崩溃，为不让自己屁/股走光，只得饮恨松开了手。
然小婢女并不知晓，依旧拽得起劲，程俊跃下时便站立不稳一个趔趄……恰倒在那打翻的恭桶前面。
这下彻底郁闷了……程俊被那铺面而来的恶臭熏得想哭，想要以手撑地站起来，却连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按。
此时小婢女倒是灵醒，赶忙将他搀起来，一叠声惊呼道：“哎呀！污了少郎君的衣衫，这可如何是好？婢子这就去打水给少郎君洗……”
程俊此时已然快要崩溃了，不等她啰嗦完，索性抬掌在她后颈上不轻不重地劈了一记。小婢女立时白眼一翻倒下，这个世界终于安静了……
程俊无奈望着自己一身的黄白淋漓，深觉走门都太过丢脸，索性从后窗一跃而下，迅速逃离了这个令他无比尴尬的地方。
那厢出阁的新倌人徐莺儿香汤沐浴完毕，黑瀑布似的长发披垂在肩，额间浅浅绘了花钿，着一条缃色轻罗纱裙，半/裸着玉璧，娉娉袅袅地进房来。
方才红绸擂台争头筹时，她便一直隐在窗后瞧着，眼见那大胡子安东禄在擂台上大杀四方，想着自己的出阁之夜竟要给了这样的猢狲，心中不胜哀叹。
正欲死心之际，却见个精壮俊俏的少郎君飞身上台，三下五除二便将那大胡子给打/倒了！徐莺儿简直要喜极而泣，暗谢老天可怜见，赐她这样一位伟岸男子！
是以徐莺儿便真将这出阁之夜当成了自己的洞房花烛，只盼能倾尽所能尽心服侍这位良人，盼他能对她生情眷顾，日后常来常往，甚至替她赎身从良，脱离苦海。
徐莺儿如是这般想着，面颊上泛起两抹不胜娇羞的绯红，伸出纤纤素手推开/房门，希冀今日之姿能让良人眼前一亮……
熟料良人不见，却是满屋子恶臭之气扑面而来。
徐莺儿绣眉蹙起，掩住鼻子小心翼翼地举步往里走，却满屋子空荡荡不见人。
“红儿？”徐莺儿轻唤一声，也无人答应。徐莺儿心中万分疑惑，只得循着那臭味往净房方向走，掀开净房门帘，却惊见小婢女红儿正合眼倒在地上！
徐莺儿吓坏了，赶忙伸手去推红儿，以手在她鼻下试了试，发觉尚有气息，这才松了口气，从头上拔下根鎏金发簪，依着听过的法子在她鼻下猛扎了一记。
红儿吃痛发出一声叫唤，这才幽幽转醒过来，睁开眼看见绣眉紧蹙的主子，赶紧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支吾道：“姑娘，我……他……”
“少郎君人呢？！”
红儿哭丧着脸，向窗口指了指：“少郎君说要更衣，婢子在外面听见有动静，进来便见他正扒着窗口要逃走！婢子便死命将他拽了下来，熟料他一巴掌拍在婢子后脑勺上……婢子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少郎君，应是逃跑了……”
“逃……逃跑了？！”徐莺儿既惊又怒，“他若无意于我，又何必上那擂台？既然拔了头筹，又为何要执意遁去？！”
徐莺儿呆呆立着，两行清泪婉转而下：“我徐莺儿，就这般入不得他眼么……”
且说程俊带着一身污/秽恶臭，自觉这辈子从未这样丢脸过，用手遮着脸一溜小跑回了程府。
他刚气喘吁吁地推门进屋，便听见坐在桌前的臭婆娘嘀咕：“这什么味儿啊？”
程俊脚下一顿，暗惊方才只顾着逃，竟忘却了家里还有个臭婆娘，不禁尴尬地叹一句：“都这时辰了，你怎么还没睡啊？！”
闲来没事熬什么夜？小爷这般尴尬恶心的样子竟被她看见了，今后还有何脸面做人？
蒋晴被他今日第三句“睡没睡”的问题问得愣了愣，随即放下手中的毛笔，甚是中肯地答道：“没睡，等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