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国公府的媳妇,不好好孝敬公婆、相夫教子,却日日地钻研些歪门邪道,真是恬不知耻!”
云水阁内,大娘子小崔氏咬着后槽牙尖刻道。
一旁的婆子赶忙附和:“可不是嘛!听说还三天两头往府外头跑,身边还带着个黑如炭头、人不人鬼不鬼的下人!听说连平康坊那等腌臜地方都去了!咱们国公府的脸真是被她丢尽了!”
小崔氏向怯怯立在面前的秋月问道:“你可看清楚了?果真是三郎给那贱人送去的银子?”
秋月忙点头道:“千真万确!婢子为了看得真切,还刻意给三郎端茶进去,眼见两大箱白花花的银子,少说也有三四百两呢!”
三四百两银子?!莫说婆子,连小崔氏都倒抽一口气,目光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三郎凭什么给那贱人许多银子?!”
“婢子刻意听了,似乎是四娘子帮三郎卖了一批什么丝罗,三郎允诺给她的分红。三郎还说,今后若再有盈利,还会将分成一两不差地给四娘子送来!”
听说还不止这三四百两,小崔氏简直要被满心的妒恨压得喘不上气来,咬着后槽牙狠狠道:“她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能让程三郎对她如此高看!”
听小崔氏如此说,秋月便忍不住接口道:“三郎对四娘子何止是高看,简直就是青睐有加!您可不知道,他……”
熟料她刚起了个头儿,小崔氏就变了脸色,一旁的婆子见主子拉了脸,倒也灵醒,赶忙上前去作势要掴秋月的脸,叱道:“小贱蹄子!三郎的闲话也是你能乱说的?!看我撕烂了你这张碎嘴子!”
秋月被她阿娘连唬带吓,再不敢出声,心中却很是愤愤不甘:明明程三郎就是对蒋晴那贱人别有居心,平日里冷得像条蛇似的人,唯独跟她说话时那眼神,那语气,柔得能化出水儿来!可怜程四郎被自家兄长赠了顶绿帽还不自知……
小崔氏虽说不敢让秋月浑说,但从她吐露一半儿的话里倒也听出些端倪:蒋晴那贱人,何时竟勾搭上了程三郎?!这还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不过,程三郎是程夫人的心尖肉儿,阖府上下没人敢说他半句不是。便是小崔氏对程三郎也是客客气气,从不敢得罪半分。毕竟得罪了程三郎就等于得罪了程夫人,她小崔氏在程府颐指气使还要仗着程夫人撑腰,自是没这个胆子。
但于私来讲,小崔氏毕竟是大郎程处嗣的夫人。说句不好听的,唯有老爷和程夫人都作了古,这偌大的国公府才真正由她来当家。这些年小崔氏眼看着程夫人将程府的生意事务皆交给三郎打理,一手培植程三郎的势力,大有将程处嗣这个世子架空的意思。指不定哪天寻程处嗣个错处,还会鼓动老爷剥了他世子的头衔,由程三郎取而代之!小崔氏看在眼里,也是极为担忧和不甘。
如今天助我也,那个冰冷狡诈、油盐不进的程三郎,竟然对蒋晴那贱人动了心思!小崔氏心中龌龊窃喜:我且静观其变,必要时推波助澜,到时候二人奸情暴露,倒要看看程夫人拿自己这伤风败俗的亲儿子如何处置!
一旁的秋月见大娘子脸色连变,不知她心中这许多心思,只道大娘子还在恼着她说三郎闲话之事,赶忙将功折罪,道出个有用的消息:“后来四娘子将婢子赶了出去,想必是要跟三郎说些什么要紧的话,婢子便留在门外听了听,似乎是四娘子在对三郎央求,想要插手程家的生意!”
“什么?!”小崔氏彻底变了脸色,咬牙啐道:“程家的生意,连我这世子嫡媳都没法子插手,她一个庶子媳妇,她凭什么?她怎么敢?!”
她这狰狞的样子,将秋月吓得说话都有些打颤:“不过听三郎的意思,并未答应她,说是要去问过老爷和夫人的意思。”
“老三如今,还要仰仗他母亲的荫蔽,自是没这个胆子。”小崔氏冷笑道,“只要程夫人不应允,蒋晴那贱人就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程处弼去云水阁见他母亲程夫人之时,见大嫂小崔氏正恭顺侍立在程夫人身后,手拿一把雕刻精致的篦子替程夫人篦头,口中柔声笑道:“这篦子是酸梨木做的,齿子上浸了提神清脑的药汤。母亲日理万机实在辛苦,时常篦一篦头,能提神清脑、益寿延年。”
程夫人闭着眼,一副享受模样:“倒真是轻松舒坦些,你有心了!”
程处弼见小崔氏在,正打算退出去稍待,倒是小崔氏笑道:“呦,三弟来了!”
见程夫人睁开眼,程处弼只得向母亲和大嫂请安见礼。程夫人和颜悦色问道:“我儿可是有事?”
程处弼望了望小崔氏,口中揶揄道:“倒也没什么大事……”
无奈程夫人正被小崔氏伺候得舒服,便悠悠道:“那就但说无妨,你大嫂又不是外人。”
程处弼只得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是四弟妹前些日子得父亲应允,在安乐坊开了家酒坊,倒也经营得有模有样。前些日子又帮儿子出谋划策,将那一百匹天青色单丝罗热卖长安城。儿子觉得,四弟妹在经商方面颇有些天赋,便想着让她参与些府上的生意往来,请父母亲示下。”
程处弼已然措辞得十分谨慎,然程夫人听罢,眯着的一双眼睛顿时睁开来,目光冷冷盯着程处弼问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老四媳妇自己的意思?”
程处弼听母亲语气不善,小心翼翼答道:“四弟妹自己有此意,儿子也觉得可行。毕竟这几年咱们府上的生意日渐做大,凭儿子一人打理已颇为吃力,而四弟妹毕竟是我程家的女眷,算不得外人……”
“糊涂!”程夫人怒气冲冲地一拍扶手,“你是鬼迷心窍了不成?先前为娘叮嘱过你的话,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啊!”
程处弼赶忙垂手告罪:“儿子不敢!”一旁小崔氏见程夫人动怒,心中暗喜,却赶忙扶着程夫人的手臂劝道:“母亲息怒,三弟他也只是为我程家的生意着想,想必并没有什么旁的心思,您且消消气儿。”
说罢,又转头对程处弼嗔怪道:“此事三弟也该想深一步,四弟妹虽说是我程家媳妇,但她父亲可是兰台御史,在朝堂上跟咱们老爷水火不容!如若让四弟妹过多插手程家之事,不知又要有多少把柄落在蒋御史手里!到时候不是平白给老爷添堵嘛!”
程处弼对小崔氏心中鄙夷,口中却道:“大嫂说得也是,然我方才已去书房见过父亲,向他老人家禀过四弟妹要参与程家生意之事,父亲却是应允了的。”
“什么?!”莫说小崔氏,连程夫人都很是意外,“老爷他疯了不成?!”说罢又发觉自己失言,赶忙改口,“我的意思是,莫不是你没跟你爹说清楚?”
“儿子说得很清楚。”程处弼道,“父亲说,程家的子侄众多,不能指望他养活一辈子,将在总要寻一份差事安身立命。如今老四媳妇既有此意,先学学也是好的。”
程咬金毕竟是一家之主,他应允之事,程夫人没道理再横加阻挠。但想到她煞费苦心,筹谋多年,才将程家的产业悉数收拢到自己亲生儿子手中,如今却要被个庶子媳妇横插一手,程夫人就如鲠在喉、心气儿很是不顺。
小崔氏见程夫人面色不好看,眼眸一轮,向程夫人进言到:“母亲,父亲只是说让四弟妹学一学经商之道,但倘若四弟妹涉身其中,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擅长此道,自然会绝了心思!”
程夫人睨她道:“你的意思是,让老四媳妇自己知难而退?”
“媳妇正是此意。要说咱们程家的产业,虽说在三弟经营之下可谓蒸蒸日上、日进斗金,但生意场上事事无常,不好做的生意,总归也有那么一两桩罢?”
程夫人眼前一亮,对程处弼道:“咱们程家在东市,不是有家酒楼么?”
提及东市的酒楼,连程处弼都面现尴尬难色:母亲和大嫂这是摆明了要让蒋晴为难了!
“醉月楼?”
蒋晴很是意外:以程魔王粗犷豪放的性格,名下竟也有这般风雅的产业,犹如怒目金刚涂着芭比粉的嘴唇,怎么想怎么不搭调。
程处弼点头道:“醉月楼是东市的一家饭庄,属于程家的产业,如今负责经营打理的,是个远房亲戚。
当初盘下这间铺子,便是看中它处于东市正中,位置极佳,颇有前景。于是投入不少银钱,花大力气装饰修缮,又费重金请来御厨张的亲传弟子掌勺,以期能得长安达官贵人的青睐。
醉月楼开业之初,因着父亲的面子和人脉,赏光光顾之人还不少,也算生意兴隆了一阵子。可开业半年之后,却日渐萧条冷落。我也曾几次整治,用了推新菜式、降价促销等诸多法子,但醉月楼的生意就是不见起色,如今俨然成了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让愚兄很是作难。”
程处弼原本是奉母亲之命来给蒋晴出难题,但说起这座经营不善的酒楼,一番前因后果说下来,自己亦是越说越沮丧。
醉月楼实乃他执掌程家生意以来最大的败笔,且不说那间铺子得来的方式……并不怎么斯文,更让他郁闷的是,这铺子从盘下到开业,搭了父亲的不少面子进去,最终却被他办砸了,他爹每每想起此事,都要将他斥责一番,让他赶紧想法子补救,实在不济便将铺子盘出去,他老程丢不起这份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