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月楼里,蒋晴正费劲地给程俊讲她的经营理念。
“醉月楼不似天青色单丝罗,不是程家的垄断生意,非但不是垄断,且长安城大/大小小的酒楼没有千家也有上百家,行业内竞争异常激烈。”
程俊听得同样费劲,虽然不太明白何谓“垄断”,何谓“行业内竞争”,却也故作明白地点了点头。
“在如此压力下想要求生存,就必须在同行业中脱颖而出。如何脱颖而出,便需有与众不同的特色文化优势,然后再根据特色文化去准确定位目标客户!”
“……”程俊已全然云里雾里,不得不打断她,“你说慢点儿,我没听明白。”
“哪句没明白?”
“哪句都不明白!”程俊暗自后悔:自己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干嘛要跟她提起这个话题?
蒋晴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切换成最通俗浅白的语言:“所谓特色文化优势,简言之就是人无我有、人有我优的卖点。”见程小纨绔依然摇头,索性举个例子,“这就如同秦楼的花魁一般,或容貌出众,或能歌善舞,或吟诗作对才华斐然,且会撒娇弄痴自带热点,才能够吸引恩客慕名而来,且流连忘返,来了还想来。
可如今的醉月楼,恰似个没落风尘的官家女子,容貌精致举止端庄,身入风月场偏还想端着几分大家闺秀的矜持,结果便是将自己混得高不成低不就,如同个精致的瓷美人儿,让人看过一眼转头便忘,再没有看第二眼的诱/惑力。”
她如此说,程俊瞬间表示懂了:“所以,你想要调/教/调/教这个官家女子,让她学会卖弄风月,让恩客睡她一回,还想睡第二回?”
这话说得,好像我是秦楼的老/鸨子似的……蒋晴着实鄙夷,却也只能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吧。所以,醉月楼里里外外都要升级改造,这些华而不实的屏风、隔断和摆设都统统拆掉,全部重新设计规划才行!”
程俊四下里望了望,啧啧道:“全拆掉……那可是个大工程,少不得要费人费银子呢……”
他这话说得蒋晴心里一阵抽抽:程三郎给的改造预算原本就不多,光拆迁就要花去不匪一笔,不由得她不心疼。
她正为拆迁费做着难,却忽闻门口传来个熟悉……却明显多了底气的声音:“程四郎!你给我出来!!”
这一嗓子喊得高亢,程俊显然也听见了,顿时瞪圆了眼道:“嘿!这熊孩子!小爷好心放他一马,他竟然还敢回来挑衅!看我不揍得他哭爹找娘!”
说罢,边撩袖子边往外走,口中叱道:“熊孩子!记吃不记打是不是?小爷得替你爹好好教教你做人!”
他尚未走到门口,便见方才那惨绿少年带着一大帮人,呼啦啦地涌进了醉月楼大堂。
少年今儿本是微服出行,到城郊的潭柘寺去替亡母进香祈福,故而手下的龙武军侍卫也都是一身黑色短打,加上一脸肃杀相,酷似黑社会的打手。
程俊见他竟带了许多人来,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但他毕竟是资深纨绔,什么场面没见过,区区二三十个打手犹不放在眼里,却向那傲娇少年冷笑道:“自己打不过我,就找人来撑场子,丢不丢人呐?”
他这话说得少年脸上一红,但他身后的郎将李忠见自家主子被讽,料想方才让主子难堪的定然也是他,顿时翻脸冷喝道:“大胆!敢对殿下不敬!来人,给我将这以下犯上的混账拿下!把这欺客的黑店给我砸了!”
少年骇得一惊,他不过是想带人来找个场子,证明一下自己的身份,并没打算仗势欺人,正要开口喝止,熟料眼前的程四郎先大喝一声:“谁敢!”
他这一声果真带着几分横行长安、所向披靡的气势,倒让李忠等人不禁迟疑一下了,一时竟吃不准这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程俊这一声喝,主要是为了唬人。毕竟如今敌众我寡,他今日出门没料到要打架,故而连程不败这帮手都没带着。
加之这是在他家的酒楼里,身边还有个蒋晴,真动起手来很是吃亏。
故而程俊审时度势,迅速做出个决断:他今日要以理服人,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想至此,程俊索性抱臂冷笑道:“尔等还真是好大的胆子,在这长安城里素来只有我程家人欺负别人,还从未有人敢欺负到我程家人头上!尔等这般太岁头上动土的勇气,真是可敬可佩呀!”说罢,还煞有介事地冲李忠拱了拱手。
想要将一场干戈化为无形,最好的法子自然是拿程家的名头吓唬人。
李忠果然愣了愣,“程家?”不会是……那个程家吧?!
程俊煞有介事地点头:“没错,卢国公府程家!你这小子方才不是吹嘘你爹是皇上么?实话告诉你,哪怕你爹真是当今圣上,你今儿若敢在这里撒野,明天照样让你爹揍得你屁/股开花,你信不信?!”
少年竟被他说得感觉臀下一凉,暗忖以卢国公爷与父皇的交情,往日里他见了还要恭恭敬敬叫一声“程叔父”,加之这位程叔父似乎有护犊子的嗜好。据说三皇兄年少时,与程家二郎交好,曾无知无畏地骗了程二郎一匹好马去,结果被程叔父逮住,一路拎鸡崽似的拎进了太极宫,直接扔在父皇面前……那一回,三皇兄的结局不是一般二般的惨!
故而,如若他真想在程家的地盘儿上“有所建树”……这变态还真就所言不虚!
他心中涌起无限委屈:他本是为找场子来的,熟料带齐了人马气势汹汹地杀回来,这场子却依旧找不回来!
少年鼻子一酸,无语凝噎,开始深深地怀疑人生。
一旁的蒋晴冷眼看着,不禁对程俊有些敬佩:这小纨绔平日里看不出什么优点,不想在狐假虎威、仗势欺人方面倒是表现得可圈可点!看这鼻孔朝天、满面不屑的傲娇相,纨绔得多么可爱……
少年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身后的黄伴伴却是个灵醒的,听眼前的青年口口声声不离“程家”,赶忙上前拱手问道:“不知少郎君是卢国公府上的?”
熟料不等程俊开口,便听那少年气哼哼道:“他就是那个横行长安城、醉打寿康伯,东西两市吃白食,吃完还要跳破阵舞,跳毕不忘拿大顶的变态程四郎!”
程俊听得直瞪眼:“……这都谁说的?污蔑小爷清白呀!”
黄伴伴却是听明白了,赶忙堆起一脸谄媚笑容,抚掌道:“哎呦!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呐!程少郎君有礼,老奴乃是太极宫承庆殿管事黄庆。”又恭恭敬敬指了指正一脸丧的少年,“这位便是今上皇九子,晋王殿下是也!”
他此语一出,从程俊到蒋晴皆呆住了。
程俊颇有些傻眼:“你空口无凭的,可有什么证据?”
黄伴伴苦笑,只得从怀里拿出了一面玉质令牌,上刻有“太极宫承庆殿”字样,又示意李忠取出龙武军的铜制腰牌,一并递到程俊面前,赔笑道:“程少郎君请看!”
程俊扫了一眼,暗想既是宫中之人,这熊孩子的身份也就八九不离十,却仍不愿相信地问一句:“你果真是皇九子?”
少年冷哼一声:“如假包换!”
既然是真的,程俊便不得不行臣下之礼,忙屈膝跪地道:“卢国公府程俊携妻程蒋氏,叩见晋王殿下!”
说着以目示意蒋晴:人家皇家身份都亮明了,快行礼啊!
熟料蒋晴此时如同遭了雷劈似的,呆呆定在原地,口中喃喃道:“晋王……李治?!”
大唐朝第三任皇帝,未来的唐高宗,娶了武则天又被媳妇上位,堪称妻管严典范、戴绿帽翘楚的那个李治?!
她这脱口而出的一句,连程俊都吓白了脸,忙低声叱道:“晋王殿下的名讳,也是你说叫就叫的?!”
然此刻,蒋晴的大脑仍处于断路的状态,忽然转向一旁同样目瞪口呆的小乞女,问了句十分莫名其妙的话:“你……不会恰好姓武吧?!”
小乞女被问得摸不着头脑,却也老实答到:“我不姓武啊,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该姓什么,我娘生前都唤我‘黑妞’。”
不姓武就好,不然两个皇帝潜力股同时上线,这个心理压力实在太大了!蒋晴暗自舒了口气,敛裙屈膝行礼道:“妾身程蒋氏,叩见晋王殿下!”
面对这位“内掌柜”,李治颇为尴尬:毕竟他也是刚知道,这位就是程四郎的娘子。想想自己方才在她面前冒充程四郎,还一副无知无畏的模样……李治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然除去冒充程俊而被她戏弄的桥段,李治对这位程四郎夫人还是颇有好感,忙客气请她起身,又郑重地稽首行了一礼道:“方才承蒙夫人于危难之中仗义援手,治深表感激!”
蒋晴知道他指的是白吃肉包子之事,既然绿帽帝……哦,晋王殿下如此客气,她也不好不表个态,忙陪笑道:“举手之劳而已,殿下无需放在心上。方才是妾身有眼不识泰山,让殿下受了些委屈,还请殿下海涵!”
让你拍屁/股跳破阵舞之事,你我也默契地一同儿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