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蒋晴和程俊已然闻讯从二楼上下来,程俊见有人公然砸他的场子,哪里咽的下这口恶气,大喝道:“那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混账,敢在小爷的地盘上撒野?!”
他正气势汹汹地撸起袖子就要上,熟料那恶妇人随手将小跑堂扔给手下,立刻换了一副嘴脸,笑得眼角鱼尾纹都堆了起来,冲程俊福身行礼道:“这位想必就是卢国公府的少郎君了,妾身这厢有礼了!”
程俊脚下扎好的马步都晃了晃:这感觉就像是你正准备跟敌人决一死战,敌人却突然放下兵器冲你抛来个娇羞媚眼……这也太古怪且太恶心人了!
程俊索性站住脚,对那恶妇人冷声道:“你谁呀?一进门便砸我的东西打我的人,这也叫做‘有礼’了?”
面对程俊的咄咄指责,恶妇人毫不在意的样子,继续堆笑道:“还未向程少郎君禀报,妾身乃是凝香阁的内掌柜,人皆唤一声‘崔二娘’。”
程俊不耐烦地一挥手:“小爷管你是谁!今日小爷的酒楼开业大吉,你却来打人闹事……怎么,故意找茬是不是?!”
“妾身哪里敢找程少郎君的晦气!”崔二娘笑得愈发“真诚”,“妾身实为寻人来的!”
“寻谁?”程俊目视被两个大汉押着的小跑堂,“他?”
“可不正是这混账!”崔二娘转过脸,立时换上一副凶神恶煞状,对小跑堂啐道,“吃里扒外的东西!祸害了老娘的店不说,如今还想来程少郎君的酒楼偷鸡摸狗不成?!”说着,又是扬手一个响亮的耳光抽过去。
小跑堂被打得脸颊都肿了起来,两行鼻血淋漓而下,口中却呜咽着求饶:“内掌柜饶命!小的错了!再也不敢了!”
程俊听这意思,倒是确有其事,暗叹开业的日子,怎么摊上这么档子事儿?然只想赶紧息事宁人,于是挥手道:“若真是你店里伙计,你自管带走便是。只是一个小伙计能偷了你什么重要东西,让你大张旗鼓来我家酒楼闹事抓人,也实在过分了!”
“程少郎君息怒!”崔二娘忙赔礼道,“实在是这混账偷得东西太过贵重,妾身不能不来寻他!”
崔二娘说至此,刻意抬高了声调,嚷得整个大堂的人都能听见:“这小伙计偷得,乃是我凝香阁花重金从西域购得,长安城绝无仅有的烤肉秘方!”
她此话一出,程俊和身后的蒋晴顿时变了脸色。程俊瞪圆了一双眼怒斥:“你说什么?!”
“烤肉秘方啊少郎君!”崔二娘一副痛心疾首状,一指那呜咽不已的小跑堂,“这混账名叫顺子,本是我凝香阁后厨一名负责采买的小伙计,却是个贪财好利、心术不正的家伙。前几日,他跟着我家掌柜的到原州地界上进货,机缘巧合碰上个胡人厨子,烤出的羊肉串子真是香气四溢、咸鲜可口,我家掌柜的一尝之下直叹神仙味道,当即与那胡人厨子商谈许久,百般恳求,终于花大价钱买下了烤肉的秘方。
我家掌柜本打算将秘方带回长安城来试制烤肉。熟料顺子这混账东西,在路上起了不轨之心,竟趁夜灌醉了我家掌柜,偷了他身上的秘方,连夜逃跑了!”
崔二娘很是郁闷地叹了口气:“原本一个小伙计跑了也就跑了,可他偷走的那张烤肉秘方实在值钱,我和我家掌柜的不得不四处寻找他的踪迹。好不容易才打听到,这混账东西竟恬不知耻地来了程少郎君您的酒楼里!”
她说着转过头去瞪着伙计顺子,又换上一副母夜叉似的狰狞神情:“依我看,这样见财起意、吃里扒外的伙计,是断断不能用的!便是打死也罪有应得!”
伙计顺子吓得浑身打颤,挂着满脸的鼻血和眼泪不住口地讨饶:“我错了!求内掌柜饶我一命罢!”
听她这般说,大堂内的食客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皆认为这小伙计的确罪有应得,甚至有几个与程俊相熟的朋友大声建议,此事程家酒楼的人不知者无过,且让崔二娘将这小伙计带回去处置便是。
众食客说得轻巧,程俊和蒋晴的脸色却愈发的难看。蒋晴正思索措辞,程俊却已忍不住开口质问:“你凭什么说,烤肉的秘方是你家的?!”
“程少郎君这话说得!”崔二娘故作惊讶状,“这烤肉秘方,是我家掌柜的花重金从胡人厨子手里买的,全长安城独一份儿,不是我家的,难道还能是少郎君您家的?”
程俊咬牙道:“既然是你家的,为何你凝香阁从未卖过烤肉?!”
崔二娘扯着哀怨声调嚷道:“这不是还没回到长安城,秘方就被这混账小子给偷走了么!我家掌柜的也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能记得住茴香、胡椒、百香、八角等几样调料,实在想不周全,这才满天满地寻顺子这小贼么!”
听她信口说出的这几样调料,程俊一张脸愈发的黑了,指着崔二娘的鼻子大骂:“你胡说!这方子分明是我家的!是我娘子……”
“呦呦呦,”崔二娘不疾不徐道,“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儿,程少郎君可不好信口雌黄。这秘方分明就是我家掌柜的买的,又有顺子本人在场,便是告到京兆府,我们也是占理的!”
说罢,又眼眸一转,忽然故作明悟道:“哦……难怪顺子这厮偷了秘方哪儿都不去,却一门心思往程少郎君的酒楼跑,恐怕不是机缘巧合,而是……借花献佛罢?”
“你!”程俊气坏了,刚要跳脚骂她血口喷人、一派胡言,手臂却被人轻拉了一把。
蒋晴示意程俊稍安勿躁,却向前两步,无视正暗自得意的崔二娘,径直走到小伙计顺子面前,对一左一右架着他的两个大汉道:“放开他!”
两个大汉一动不动,崔二娘却道:“那可不敢!好容易抓住了这小贼,我还怕他跑了呢!”
程俊怒喝道:“这是我程家的地盘儿!想要囫囵出去,就照我娘子说得做!”
他横行长安城已久,端起架子来自有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势。崔二娘吓得颤了两颤,只得低声对手下吩咐:“放开放开!去门口守着,莫让这混账跑了!”
两个手下便依言将顺子放开。顺子方才被连扔带打,伤得着实不轻,立刻如同一滩烂泥似的委顿在了地上。
蒋晴便敛裙蹲了下去,直视满脸污/秽的顺子,柔声问道:“顺子,你跟我说实话:你究竟有没有偷过凝香阁掌柜的烤肉秘方?”
顺子一副被打懵了的样子,低声抽噎着,瑟缩地不敢出声。
蒋晴便继续开导:“你不用怕,只管实话实说,唯有说实话,我才能帮你。”
顺子抬起头,眼神躲闪地瞟了蒋晴一眼,口中支吾道:“我……”
熟料他刚一个“我”字出口,立在一旁的崔二娘便重重咳了一声,道:“程家娘子这般挑唆引导,是打算与顺子串通一气不成?”
她这么一说,顺子立刻浑身触电似的哆嗦了一下,马上张口道:“就是我!是我见财起意,偷了掌柜的秘方,想要卖个好价钱!我……”他突然发狠地抬手往自己脸上狠狠掴去,“我卑鄙!我无耻!我猪狗不如!”
他这过激行径将蒋晴吓了一跳,崔二娘却得意道:“程家娘子看到了?这小子对自己的偷窃行径供认不讳,这下,二位还有何话说?”
说罢,在程俊与蒋晴的两脸无奈中施施然转身,对守在门口的下人道:“带上这小子,咱们走!”
两个下人便重新将顺子拎起来,拖死狗似的拖出门去。崔二娘行至门口,又转身堆笑对程俊行礼:“今日贸然叨扰,多有得罪!赶明儿妾身专程在凝香阁设宴,请程少郎君伉俪来品尝我家的秘制烤肉……说起来,这可是我凝香阁的独门秘籍,任哪家敢抄袭剽窃,我们东家也不会答应。便是对簿公堂,我们也不怕……呵呵,告辞!”
望着她肥硕却傲娇的背影,程俊气得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经崔二娘这一闹,醉月楼的烤肉自是买不得了,再卖就成了“侵权”。程俊点头哈腰、作揖赔礼地将客人们悉数送出门去,肚子里的火儿早已似火山般一触即发。
待他气冲冲跑上二楼,却惊见两位大神依旧坐在雅阁里,正捧着葡萄端来的烤肉串烤腰子,吃的满嘴流油。
“真是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尝啊!”吴王李恪擦着嘴边的油叹一句,又随即对程俊挤眉弄眼道,“程兄弟,这烤肉方子,当真是你从凝香阁扒来的?”
“他放屁!”程俊彻底炸了,但在两位皇子面前不敢大骂脏话,只得恨恨道,“这烤肉的方子,分明就是我家娘子研制出来的,跟他凝香阁没有半文钱关系!”
李治表示不解:“那为何崔二娘敢来大放厥词,而那小伙计也对自己盗秘方之行供认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