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大当家的正腹诽着,却见吴县令忽然眯起眼睛,一脸向往地道:“说起来,前些日子陪夫人去普贤庵上香还愿,倒是遇见个貌若天仙的绝色女子!那身段、那模样……啧啧,真真是万里挑一!”
他故作淫邪地“回忆”一番,董大当家饶有兴趣问道,“竟有这般好看的娘们儿?莫不是平康坊哪家的花魁?”
“若是秦楼女子倒好了!”吴县令不无遗憾道:“可惜是个有主的,听说是长安城中哪个有钱人家的小妾,因生得太过妖娆,不受主母待见,这才以替婆母祈福的名义,发配到庵里住着。”
董大当家的暗自好笑:吴县令果真是个好色之人,跟着自家母老虎去趟尼姑庵,居然连人家小妾的身份背景都打听得一清二楚,显然是对人家动了心思!
身为一名山匪头子,且是个有抱负、有理想,致力于跟地方官结交的山匪头子,董大当家凭得就是“投其所好”的眼力和悟性。当年得以与吴县令结交,靠得就是大箱的金银当做敲门砖,才得以在这位长安县地方官的庇护下盘踞秦岭、为所欲为。
但如今吴县令的胃口越来越大,董大当家深觉囊中羞涩、手头拮据,眼看跟吴县令友谊的小船就要翻,便不得不从其他方面着手巩固,比如吴县令的好色之心。
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对这个貌若天仙的小妾,很是一见钟情、念念不忘。
董大当家正分析着,又听吴县令继续道:“虽说是发配,但毕竟是个得宠的,听说随身携带的钱财可是不少!”
董大当家的眼光愈发灼灼:“当真?”心中已开始暗自盘算:一个被发配的有钱小妾……
他方才所言不虚,最近不知何故,长安内外防范很是森严,时常有十二营的士兵出入往来。官兵出没,山匪自是不敢轻举妄动,青龙寨中的进项便少了大半。
身为寨子的首领,董大当家也面临包工头的困境,被手下兄弟们频频讨薪抗议。但山匪讨薪不玩儿跳楼,他们流行把首领整跳楼,然后换个能发薪的新首领上位。
董大当家的危机感深重,他很缺钱,而方才吴县令的话无疑让他眼前一亮:被发配的小妾,有钱又有颜……若是把这女人弄到手,可谓人财双收哇!八壹中文網
董大当家的眼珠子一转,心下已有了计较,遂压低声音对吴县令道:“县尊大人若对那小妾有心,不如兄弟我出手将她掳了来,献给大人尝尝鲜如何?”
“这……”吴县令故作为难的模样,“毕竟是长安城中大户人家的女眷,万一惹出事端来……”
“一个被发配的小妾,能惹出多大事端!”董大当家的无谓笑道,“事儿兄弟我来做,大人只管享受温柔乡。事后大人若喜欢,我自替大人置个隐秘宅院养着她;大人若不想再见她,我便将她远远发卖了,神不知鬼不觉!”
到时候人是你的,钱是我的,咱们互利双赢。
见这山匪头子眼中闪出贪婪的光芒,吴县令目的达到,满意地举杯道:“那就先恭喜董老弟发财了!”
蒋晴与程俊这一场声势颇大的吵架,在小崔氏的推波助澜下,很快传到了程夫人的耳朵里。
听说蒋晴是因为跟小妾争风吃醋,居然还亲自动手,将程俊淋成了落汤鸡,程夫人很是不悦:虽说程四郎是个庶子,然好歹也是在她膝下养大的,多少有些母子亲情和护短之意。程夫人当即将蒋晴和徐莺儿一同传唤至云天阁,劈头盖脸地痛骂了一顿。
蒋晴本就心中憋屈,又挨了婆婆的一顿骂愈发窝火,暗下决心要尽快筹谋,将与程俊和离之事提上日程,老娘再也不受你们这些八婆的窝囊气!
但腹诽归腹诽,程夫人如今仍是她名义上的婆婆,是她的顶头上司,蒋晴只好低头一声不吭地听着。
程夫人好容易骂痛快了,下了最后一道旨意:听说长安城南普贤庵供的送子观音十分灵验,令蒋晴往普贤庵思过三日,顺便拜神求子,省得肚皮总是不见动静。
蒋晴几乎要拍桌子骂人:就程俊那草包猪脑子、混账纨绔相,简直就是对人类基因的亵渎,鬼才要给他生猴子!
她正努力控制这自己胸中的洪荒之力,却见身旁的徐莺儿突然跪了下去,向程夫人道:“夫人,妾恳请与四娘子同往!”
蒋晴不可思议地瞥她一眼:你想给那混账生猴子?
却听徐莺儿言辞恳切道:“四郎与四娘子闹的误会皆是因妾而起,如今又连累四娘子被罚思过,妾心中悔恨自责不已,甘愿随四娘子前往,伺候左右,求夫人成全妾一片悔过恕罪之心!”
说罢,徐莺儿又转头向蒋晴,怯怯道:“莺儿知道四娘子对我有些误会,都是莺儿的不是,只求四娘子能大人不记小人过,让莺儿跟随伺候,宽恕莺儿的过错,与四郎和好如初。”
“看看,你一个正室,还不如个小妾懂事识大体!”程夫人没好气儿道,“那就这样吧,你二人一同往普贤庵拜佛思过去!”
蒋晴彻底无语:关禁闭便罢了,还硬塞个猪队友,万恶的封建家长制啊,真真是不给人活路了!
既是程夫人有令,程管家当日便安排车驾,送蒋晴和徐莺儿往长安城南的普贤庵去。
虽说是“思过”关禁闭,但程管家还是派人先行一步,去庵内与住持师太打好了招呼,安排好后院的两间清净禅房供她们居住。
算上被贬余庆庄,蒋晴“被思过”已是第二回,且皆是被程小纨绔连累,在心里将他剐了百八十遍,却也不得不带上桃儿杏儿,不情不愿地蹬车踏上了她的思过之旅。
徐莺儿也换了一身素色衣裳坐在她对面,一改方才在程夫人面前的能说会道,只是低头不语,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蒋晴端详了她一阵,开口道:“如今只有你我两个人,不妨实话实说,我写的那张单子,是不是你拿走的?”
徐莺儿被问得一僵,抬头望了望蒋晴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终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是。”
蒋晴没想到她会承认得如此爽快,便继续问道:“为何要拿?”
徐莺儿咬了咬牙:“为求一条活路!四娘子聪慧睿智,想必早已看出,我是大娘子刻意安插在四郎和四娘子身边。大娘子当初将我从教坊司赎出来之时,便曾提点于我,让我将四郎和四娘子的所做作为,事无巨细向她禀报。否则……她若觉得我无甚用处,便会让我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徐莺儿说至此,已是无法控制地颤栗起来,哽咽道:“四娘子,不是我想害你,但我真的……死也不能再回那腌臜之地去了!”
她坦诚以告,倒让蒋晴起了几分恻隐之心:毕竟是个身世坎坷的女子,她被小崔氏利用,她向程俊邀媚争宠,说到底都是为了自保,倒也可悲可怜。
蒋晴叹了口气,对掩面呜咽的徐莺儿道:“其实,只要你不来侵犯我的利益,我也并非容不下你。”
徐莺儿抬起头来,有些没听懂:“何谓侵犯……利益?”
“就是对我重要的东西,你不能碰。”比如烤肉秘方之类,“除此以外,无论你是攀权夺势还是抱大腿,甚至在岁勉阁院里蹦迪,我都不会管你。”
徐莺儿眨眨眼:“四娘子的意思是,不许我碰四郎?”
“呃……”蒋晴额角黑线,“程俊他……严格来说,不能算是个东西。我指的是书信、秘方等涉及商业机密的东西,你最好都离得远远的,莫要觊觎,更莫要伸手,否则……”蒋晴眼中精芒一闪,“想必程俊跟你说过些我的事,你也该知道我的手段,小崔氏能办到的,我也同样能办到!”
徐莺儿吓得浑身一凛,忙跪地叩首道:“妾知错了!妾再也不敢乱动娘子的东西了!”
弄清了秘方外泄之事,又提点了作妖的小妾,蒋晴心里一阵轻松,便也懒得再说话,掀开车帘向外看风景。
徐莺儿诚惶诚恐地坐下,眼角却闪过一抹嫉恨不甘的神色:有这样一个精明厉害的当家主母在,她徐莺儿只能终日里诚惶诚恐、毫无存在感地活着,永远没有向上爬的机会,也永远走不进四郎心里。
她暗自握紧了拳头:四娘子,对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