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又一脸无奈地望向程咬金:“倒要请示老爷,这爬床的婢女,老爷打算如何处置?”
程夫人气恼归气恼,但偌大程府还是程咬金当家。倘若他当真对这婢女有意思,想要收在身边,程夫人身为正室夫人,再嫉恨不甘也只能捏鼻子认了,不能有一句怨言。
秋月显然也想到了此关窍,知道自己的生死就在老爷一念之间,立时一脸期许地望着程咬金,心中却叹:可惜程夫人来得早了一步,生米尚未做成熟饭,否则她的胜算也能更大些。
如今,只能期盼老爷愿意继续将她当做黛姨娘,以慰相思之苦。
想至此,她便眼泪汪汪故作个青涩可怜状,咬唇怯怯道:“老爷……”
程咬金心知这事儿蒙混不过去,幸亏他一张脸本就黢黑,便是臊红了也看不太出来,只得尴尬地咳了两声,转头去打量这个莫名出现在他床上的小婢女。
他不过将她上下看了两眼,便皱眉疑惑道:“我方才分明看见……”又看了一眼,摇头道,“不像……一点也不像……定是今日喝得多了些,长兴酒坊的烈酒,酿得倒是愈发精纯了,三坛下去便很是上头,什么都不记得了,唉……”
说罢,一边拍着额头一边起身往外走,满脸“我是谁我在哪儿,刚才发生了什么”的茫然神情,仿佛他只是个喝醉了酒的无辜路人甲,这里发生的事跟他没有半文钱关系。
秋月见老爷要遁,立时吓坏了,扑上前一把抓住程咬金衣角,哭告道:“老爷!老爷救我啊!”
但程咬金此刻下定了决心装聋作哑,淡定且坚决地拽过自己衣角,继续一脸无辜地往门口走去。
见他这幅态度,程夫人已然明白了七八分,却依然要问一句:“这婢子,老爷不管了?”
程咬金头也不回:“后宅之事,夫人做主便是。”说着便一步跨出房门,犹如偷了玉米的狗熊一般,逃也似地溜走了。
程夫人见自家老爷没有要保这个婢女的意思,愈发笃定了是她自己居心叵测,趁着老爷酒醉之机妄图爬床上位,自是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地冷声吩咐道:“来人呐!把这个烂贱婢给我绑起来!先打二十板子再做计较!”
秋月正心灰意冷着,骤然听此吩咐吓坏了:二十板子下去,岂非半条命都要没了!立刻痛哭着大喊告饶:“夫人饶命!婢子知错了!”
可惜任她恸哭叩头,程夫人连看都不屑看她一眼。眼见两个壮硕仆妇凶神恶煞地围了上来,秋月手忙脚乱地向前爬去,突然一把抱住小崔氏的腿,大叫:“大娘子救救我!”
小崔氏本就忐忑不安着,生怕程夫人发现此事与她有牵连,此刻竟被秋月抱腿,顿时又惊又恼,喝道:“你这贱婢又不是我手下的人!你勾搭老爷未遂,挨罚也是罪有应得!跟我有何干系!快放开!”见秋月死不撒手,又对两个仆妇道,“你们是吃干饭的不成?还不把她给我拉开!”
两个仆妇便上前,一人扳住秋月一条胳膊,用力将她从小崔氏身边拉了开来。见秋月挣扎不休,其中一个扬手便是两个耳刮子,怒喝道:“夫人面前,贱婢老实些!”
她这两下又毒又狠,秋月两颊顿时肿了起来,人也懵了似的委顿下去,任由两个仆妇用绳索将她绑了个结结实实。
程夫人仍不解气,冷声吩咐道:“取笞杖来!就在这里打!边打边问这贱人,究竟受何人指使,有何居心!”
便有下人去取笞刑的长凳和木杖。周婆子在小崔氏身后,见自家女儿已彻底吓懵了,连求饶的话都再说不出一句,只委顿在地上浑身打着摆子。
周婆子看得揪心不已,终忍不住冲上去,跪在程夫人脚下告求道:“夫人呐,秋月毕竟是四娘子院里的人,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夫人待四娘子来了再做定夺不迟啊!”
程夫人不悦道:“你又是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身后便有认得的道:“这是碧水阁的管事周妈。”
周婆子赶忙磕了个头,道:“跟夫人告罪,这秋月正是老奴的女儿,是老奴教导无方,害她在夫人面前丢人现眼,都是老奴的不是!”说着,便抬手在自己脸上扇了两巴掌。
掴罢恳求道:“我这女儿本是程府的家生婢,素来老实本分。出了这样的事实属意外,说不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求夫人让老奴先问问这不成器的闺女,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说着故意望大娘子一眼,“若直接上了板子,这孩子吃不住痛屈打成招,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招出什么不该招的人,可就说不清楚了!”
她这话依稀映射的是四娘子,但小崔氏再不通透,也明出了她话中的威胁之意:大娘子你若再不出声帮忙,便莫怪我女儿将你咬出来,你也不好过!
老猪狗倒威胁起我来了!小崔氏恨恨地瞪周婆子一眼,却也不得不开口道:“母亲暂且息怒,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这婢子勾搭老爷未必是自己的主意,背后有人指使也说不定,还是等四弟妹来了,当面拷问对质为好。”
程夫人蹙眉冷声道:“你的意思是,是蒋晴……”
小崔氏心中暗喜,却垂眸道:“媳妇可不敢乱说,总归要等四弟妹来了,母亲当面问她才好。”
程夫人重重哼道:“一个当儿媳的,竟敢把手往公爹屋里伸,真是胆大包天!倘若真是她,我定不轻饶!”
小崔氏诺诺连声,扶着程夫人往外间稍坐,却向周婆子暗使个眼色。周婆子会意,赶忙爬过去一把抱住噤若寒蝉的秋月,在她耳边低声连唤。无奈秋月此时癔症了似的,对她亲娘的呼唤置若罔闻。
周婆子无奈,只得从秋月头上拔下一根银簪子,在她口鼻之间用力扎了一下。
秋月吃痛尖叫一声,这才缓过神儿来,见是自己亲娘,顿时大哭起来:“娘救我!我不想挨板子啊!”
“说你蠢笨,你还真是不机灵,这么半晌的工夫怎地还是不成事!”周婆子怒其不争,但终究是自己亲生女儿不能不管,便搂住秋月在她耳边低声道:“一会儿四娘子来了,你便一口咬定是她指使你勾引老爷来的!”
秋月面现希望道:“诬陷四娘子,我就不用挨板子了?”
周婆子无奈摇头:“儿啊,事到如今,你少不得要受些皮肉之苦了!但若能因此事助大娘子翻盘,也是大功一件,大娘子自会保你。如若不然,可就不是挨顿板子这么简单了!”
秋月惶恐问道:“大娘子她……当真能保得住我?”
周婆子心中暗叹:自家主子是何等狠辣无情的性子,她最清楚不过,但为了自己女儿计,“你放心,只要能污蔑四娘子,娘自会劝大娘子保你,毕竟……”她面现狠戾神色,“你娘我在程府半辈子,也不是能随便拿捏的!”
程夫人在书房等了半个时辰光景,才见蒋晴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程管家。
小崔氏方才已与周婆子暗通过气儿,此刻有恃无恐,不等程夫人开口,便率先发难道:“让母亲等了大半个时辰才来,四弟妹好大的架子!”
蒋晴不理会她,径自向程夫人行礼告罪道:“让母亲久等,是儿媳的不是。儿媳正在东市醉月楼查看账目,听下人传讯便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不知母亲有何事相召?”
小崔氏方才已在程夫人面前说了蒋晴不少坏话,此刻程夫人脸色愈发不好看,将茶盏重重放在桌上,叱道:“如今你倒是能耐了,只顾忙着生意事,对自己院子里的下人都疏于管教,一个个都无法无天了!”
蒋晴赶忙跪倒在地,故作惶恐道:“母亲且息怒,不知我院里的下人犯了何事?”
“我问你,你院里可有个叫秋月的婢子?”
“有。”蒋晴如实答道,“秋月是我岁勉阁的一等掌事婢女。”
程夫人伸手指着她鼻子骂道:“就是你这好婢女!今日胆大包天,都爬到老爷床榻上去了!”
“什么?!”蒋晴故作万分惊讶状,“秋月她在岁勉阁素来老实本分的,不过离开这几日……怎么会做出此等龌龊之事来?”
程夫人蹙眉问道:“离开几日?她去了哪里?”
蒋晴便垂首答道:“几日前,大嫂院里的管事周妈来传话,说是岁末盘账缺人手,要调各院的一等婢女去帮几日的忙。儿媳想着大嫂的话不能不从,便让秋月往碧水阁应差去了。”
她说罢,见小崔氏就要否认,忙在她张口前截住话头,道:“因儿媳嫁入程府时日短,也不甚晓得其中规矩,便派人跟程管家报备了一声,此事程管家也是知晓的。”
恰程管家就在跟前,闻言便向程夫人道:“禀夫人,确有此事。”
程夫人听罢若有所悟,转向小崔氏问道:“老四家的说得可是真的?秋月近日来在你那里应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