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俊咬牙切齿地说罢,便听程姣欣喜赞道:“这主意甚善!”
善你个大头鬼啊……蒋晴实在听不下去,扔下书本出门来,对程俊道:“你方才的主意的确不错,除了事后你有很大可能被你爹阉了,陪张慎微一道进宫之外,的确没什么不好。”
上次因为替老六讨公道之事,程姣就在蒋晴这里吃了瘪。此番见又是她跳出来干涉,立时叉腰不悦道:“你怎么说话呢?!”
蒋晴毫不示弱地白她一眼:“为了你自己的幸福,就要把你四哥搭进去,你良心不会痛吗?”
程俊听出了蒋晴话里的讽刺之意:“这主意……不可行?”
蒋晴望天翻个白眼:“你若有兴趣,也可以试试。”
程俊挠挠头,讪讪地说不出话来。程姣便不服气道:“你说我四哥的主意不好,你倒是出一个呀!”
她如此一说,程俊也灵光一闪,赶忙接口道:“是啊!你四嫂平日里最是聪明伶俐,足智多谋,若愿意出手帮你,此事便有希望了!”
蒋晴对他这两句奉承倒是很受用,然程姣却一副怀疑戒备的神情,斜眼将她打量了一番,反问道:“就凭她?一个文官家女儿,能有什么好主意?”
蒋晴对这个刁蛮任性的小姑子本就没什么好感,此刻更是不喜,施施然转身便走,“恕我才疏学浅,实在帮不上程小姐什么忙,你们继续谋划,告辞!”
“别走啊!”程俊还想挽留一下,“你左右闲来无事,帮我们参详参详啊!”
蒋晴头都不回:“还是那句话,我即便闲来无事,也绝不多管闲事!”
这个程姣,俨然就是个被惯坏了的傲娇世家女,总觉得全世界都合该围着她转,人人都要看她的眼色喜好行事。这样的姑娘嫁出去也好,在婆家体味一番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才能清楚自己究竟值个几斤几两。
程俊和程姣又在外面嘀咕了一阵,听程姣愈来愈急躁的语气,显然没能商讨出什么靠谱的主意来,最后程姣撂下一句“你若不敢揍他,我自己去!大不了我求铁头跟我一起去!反正夜里也没人能看得见他!”说罢,便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程俊显然也心气儿不顺,冲着她背影大喝:“有种你就自己去!被爹抽死了你就不用嫁人了!”
蒋晴听得好笑,不晓得程姣何时跟铁头攀上了交情,却也懒得去管。刚翻了几页书,便见程俊气哼哼地推门进来,抱怨道:“这臭丫头,真是被我爹惯得无法无天!张慎微若真娶了她,也是倒了八辈子邪霉!”
蒋晴不禁失笑:“一个纨绔一个傲娇,倒是怨偶天成,日后互相伤害、互为报应,不也挺好?”
“那不成!”程俊果断摇头,“阿姣再不好,也是我亲妹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跳入火坑,一辈子过得不快活。”说罢,他又凑近蒋晴,语调谄媚道,“我知道你满肚子主意,事关阿姣的终身幸福,你就帮帮忙呗!”
蒋晴摇头:“不是我不帮忙,方才你也看到了,你那宝贝妹妹压根儿信不过我,我可不想自作多情。”
“是她不懂事,你何必与她一般见识?”程俊赶忙打躬作揖地说好话,“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便看在我的面子上,给出出主意如何?”
见蒋晴依旧不为所动,程俊叹了口气,动之以情:“你别看阿姣平日里在程府称王称霸、表面光鲜,其实,她也是个命苦的姑娘。”
蒋晴内心冷笑:她命苦?那我自从嫁到程府,岂不是日日待在十八层地狱里苦熬?
程俊继续道:“你兴许不知道,阿姣虽名义是程府嫡女,其实并不是程夫人所出。她亲娘是孙姨娘,本是程夫人从崔家嫁过来时候的陪房,后来因为怀了阿姣,才被抬成了姨娘。
可惜孙姨娘命不好,生阿姣时受尽了罪,最终阿姣平安降世,孙姨娘却血崩而亡。因阿姣是程家这一代唯一的女儿,备受我爹青睐,程夫人便将她养在膝下。”
程俊说至此,涩涩叹了一声道:“名义上是嫡女,其实你也清楚,这世家门第的女儿,哪个不是用来指婚联姻,结党示好的工具,一辈子身不由己。”
这话蒋晴倒是赞同,毕竟她自己亦是奉旨联姻的牺牲品。若非藏着一个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灵魂,能够在这吃人的封建礼教家庭中不断抗争,给自己劈出一条活路,只怕她这个庶子之妻的日子也是步履维艰。
“阿姣自然也清楚,一旦嫁人之后,就只能收敛性情,相夫教子,在深宅大院里熬尽自己的青春年华。故而她才格外珍惜待字闺中的日子,至少在娘家的日子里,她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
她每日疯疯癫癫、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只是拼命想给自己的青春留下多一点回忆,在将来身为人妇的寂寥日子里,在夫家内院百无聊赖,亦或委屈伤感之时,可以将这些美好的回忆拿出来,像品茶般一遍遍地回味。”
程俊仰头望月,长叹道:“毕竟,在她余生漫长的岁月里,便只有这份少女时代的回忆,是完全属于她自己的了。”
蒋晴听得有些惊了,不曾想如程小纨绔者,竟也能说出如此伤感……且颇具哲理的话来,连她都被他这一番话打动了几分。
不得不承认,大唐虽说是历史上著名的民风开放朝代,但传统封建礼教对于女子的束缚依旧根深蒂固。对于大多数女子而言,走得都是在家从父、出嫁从父、夫死从子的人生路线,一辈子都要被家庭束缚,活在男子的荫庇之下。
蒋晴嫁入程家以来,倒也见识过不少世家女眷的生存状态,她们没有自由、没有自我,甚至没有独立的人格,犹如一具外表精致却失去灵魂的木偶。相比之下,程姣这般个性张扬鲜明的女子,倒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蒋晴暗自唏嘘了一番,见程俊一脸期待地等她的反应,只得道:“让我帮她,倒也不是不可以……”
程俊大喜:“那你就是应允了?”
蒋晴又摇头:“我即便破例多管一回闲事,也不愿意自作多情,有个条件。”
程俊忙问:“什么条件?”
“需得你家程姣亲自来跟我说,好言好语地拜托我帮忙,我才出手。”
“这个……”程俊作难,“那丫头不懂礼数,我替她求你不成么?”
“不成!”蒋晴正色道,“她再不懂礼数,也是卢国公府的世家小姐,基本的对人尊重、礼貌涵养还是要有的。我若不给她上这一课,今后她无论嫁到谁家,都只有吃亏的份儿!”
“阿姣年少无知,前日里怠慢了四嫂,还请嫂嫂那个……大人不记小人过……宽恕则个。”
程姣规规矩矩地站在蒋晴面前,很是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这么句话,说罢抬眸偷望了眼蒋晴,又迅速低下头去。
蒋晴从未见过她这般畏手畏脚的样子,那感觉就像是只张牙舞爪的螃蟹被绑住了八只脚,浑身透着别扭。蒋晴不禁失笑,问道:“很少跟人道歉?”
程姣点点头,实话实说:“生平第一次。”
倒也难能可贵了,蒋晴暗想。一旁的程俊便忙不迭帮着打圆场,笑道:“这丫头如此规矩的模样,连我也是活久见,你就如他所说,大人不记小人过,帮她一回罢!”说着向程姣连使眼色,“还不给你嫂嫂奉茶!”
程姣赶忙提起茶壶,给蒋晴斟了杯热茶,又亲自捧到蒋晴手上。蒋晴也不推辞,便送到嘴边喝了。
程姣这才舒了口气,拘谨的神情也活泛过来,道:“嫂嫂,今儿一早我四哥跟我讲了你许多事迹:酿烈酒开酒坊啦,十二生肖抽奖啦,智斗恶妇崔二娘啦,还有设计寻秋海棠,替我四哥证明清白等等,把我听得都入了迷,真没想到嫂嫂你是如此有本事的女子!真是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呢!”
她这一通夸奖显然是发自肺腑,蒋晴便谦虚道:“都是些雕虫小技,不是什么大事。”接下来要帮你办的才是大事,一着不慎非但救不了你,连我自己也要连带遭殃。
蒋晴突然有点后悔,然而程姣已然将话带到了正题上,满面愁容地哀求:“嫂嫂此番可一定要帮帮我,若真嫁给张慎微那个混账,我这一辈子就算完了!”
蒋晴在心里暗叹口气,开口道:“我已然想过,想要阻止你嫁到张家,其实有上中下三策。”
程俊与程姣不禁对视一眼:他俩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合适主意,人家却转眼间就是上中下三策……人与人之间智商的差距也太大了!
二程自惭形秽,蒋晴继续讲到:“这下策,其实跟你们昨日商议得差不多,便是从张慎微身上下手,将他套麻袋敲闷棍,让他下不了床也好;给他吃泻药,让他出不了茅厕也罢,总归就是让他不能够出现在婚礼现场。程家嫁女,新郎却不来,依你们爹的性子自然是不依;而张家自认理亏,这婚事一时半会儿也就办不了了。”八壹中文網
“这主意不错!”程姣抚掌笑道,“新婚当日,新郎却因为拉肚子不露面,这事儿若传出去,全长安城都要知道张慎微是个怎样不着调的混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