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寻仇不得,本觉得愧对蒋晴,然此时蒋晴已洗漱收拾完毕,情绪亦平复下来,反过来劝他道:“没寻着就算了,反正我最终机智脱身,倒也平安无事。”
她恢复理智之后,又将遇见胖子的来龙去脉认真想了想,终悟出些端倪:那胖子藏在那等鸟不拉屎的地方,显然正在进行某种不可见人的勾当,而她不巧刚好路过,还好死不死地出了声儿。那胖子担心被她窥见了什么秘密,故而想要杀人灭口。
至于那胖子究竟是何许人……蒋晴一时间不好判断,只从他那一条昂贵且加大号的白狐裘,和他言谈举止中透漏的信息来判断,理应是个来头不小的人物。程小纨绔若跟这样的人物起了正面冲突,只怕也是麻烦多多。
“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程俊不甘心地啐道,“待明日我便去找观中的主事打听,任他是谁,也不能轻易放过了他!”
程小纨绔这不依不饶地报仇态度,倒让蒋晴心中暖暖,又哄劝了他几句,索性岔开个话题:“我在遇上那胖子之前,还撞见了另一桩事。”
当下,便将偶遇小道士妙心逃跑,被三个粗壮道士抓住送到独院禅房之事,向程俊描述了一遍,“只是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小公爷’,究竟是不是张慎微。”
“依我看,八九不离十。”程俊笃定道,“毕竟,这长安城里能被称为‘小公爷’的就没几个,爱逛道观的更是少之又少。”他眼神中骤然透出八卦之光,“张小公爷跟小道士……嘶,这事儿不简单呐!”
蒋晴却想起那妙心小道士苦苦哀求、垂死挣扎的惨状,不禁感慨:“也不知那小道士,究竟遭受了怎样的非人折磨!”
“想知道不难,”程俊道,“左右那妙心是太虚观里的道士,咱们明日想法子寻到他,问问便知!”
二人商议停当已是夜深,蒋晴因方才连惊带吓的,加之为逃命发足狂奔了一阵,这会儿松懈下来,顿觉身心俱疲,上下眼皮都在不住地打架,便打个呵欠对程俊道:“天色不早了,快去睡吧,晚安。”
熟料程俊全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倒笑眯眯望着她,饶有兴味问道:“敢问娘子,要让为夫睡哪里?”
蒋晴这才反应过来:因她与程俊是以商贾夫妇的身份跟妙华介绍的,妙华道士便想当然地为他们安排了一间禅房。如今这禅房中只有一张禅床不偏不倚摆在墙边,如何睡的确成了个棘手问题。
“呃……”蒋晴四下张望一番,这禅房很是极简风,里面除了一张床,一张四方小禅桌和两个蒲团之外,竟是别无长物。她只得有些尴尬地建议道:“要不你去跟不输不败挤挤?”
“那哪儿成啊!”程小纨绔不干了,“小爷什么身份?岂能去睡下人的大通铺啊,我还嫌脏怕虱子咬呢!”
蒋晴也觉得这要求有些过分,“要不你勉为其难,在地上打个地铺?”
程俊用脚点了点地板,撇嘴道:“这禅房地面铺得都是泥砖,凹凸不平硌人不说,如今正数九寒天,地上又冷又潮的,睡一夜谁受得了?”说着,又撒娇似的往蒋晴身边蹭,“我若是给睡病了,你还得心疼,还得照顾我不是?”
蒋晴无奈:“那你说怎么办?”难不成要本娘子去跟桃儿杏儿挤?
程俊便一屁股坐在了禅床上:“这禅床虽说不大,但睡两个人还是勉强够的。如今事急从权,娘子便跟我挤挤睡下得了!”
原来这才是目的,难怪透着一股子阴谋味道!蒋晴自是不依,嫌弃道:“说了半天,还是满脑子龌龊心思!”
“这哪里是龌龊心思呢?”程俊故作委屈道,“我可是心心念念为你着想!你看啊,这禅院不比咱们程府,连个取暖的地龙都没有,这床睡起来也是冷冰冰硬、邦邦,你若独自睡一晚上,难免着凉染风寒。但有我在就不一样了!小爷我天生火力大,能替你暖、床暖被,让你暖暖和和、舒舒服服一觉睡到大天亮!”
暖……床?你给自己的定位还挺卑微。蒋晴暗想,却伸手摸了摸那禅床,果然是冰凉凉硬、邦邦,心中便有些许动容。
程俊见她没有马上拒绝,立刻再接再厉:“再说了,娘子你刚才被那胖子一通连惊带吓的,虽说这会儿缓过来了,但谁知道夜里会不会做噩梦呢?万一你梦魇了醒不过来,我在旁还能把你唤醒安慰一番,你也踏实安心不是?”
这小纨绔,何时学得如此巧舌如簧会说服人了?蒋晴不禁奇怪,却不得不承认,程俊摆出的这两条理由,的确都很有说服力。若真让她独自一人宿在这冷冰冰、黑漆漆的禅房里……还真有点瘆得慌!
蒋晴下了极大的决心,才勉强点头道:“那成吧,看你可怜留宿你一晚,不过事先说好,咱们和衣抵足而眠,你可不能有任何非分之想!”
程俊见事成,心中狂喜得直擂鼓,面上却故作淡定道:“那是自然,小爷我是谦谦君子,比正人还君子的君子!”
说罢,几乎要按捺不住兴奋,赶忙洗漱去了。回来坐在床上,便开始动手解自己的棉袍。
蒋晴本就紧张,此刻见他大咧咧宽衣解带,立刻抗议:“不是说好了和衣而眠,你这是干什么?!”
程俊咧嘴笑道:“娘子,你总得容我把外袍给脱了呀!我火力大,晚上穿着棉袍子睡,会捂出痱子来的!”他脱了棉袍只着中衣,又往蒋晴身边凑了凑,低声下气劝道:“娘子啊,依我说,这抵足而眠还是免了吧。我们男人脚丫子味道重,我怕再熏坏了你。”
难道不是因为你不好好洗、脚?蒋晴鄙夷地撤远了些,想起夏日里,他换衣裳时那浓重的汗味儿,感觉这厮所言非虚,不得已再让一步:“好吧好吧,不许再得寸进尺了!”
“得咧!”程俊欢快地躺下,枕着手臂问道:“娘子是要睡里面还是外面?”
“外面!”蒋晴果断选择,暗想:万一你起了不轨之心,我睡外面方便逃跑些。
事已至此好,蒋晴也只得别别扭扭躺下,将那条仅有的棉被紧紧裹在自己身上。一旁的程俊不禁抗议:“就这一条被子,你全裹走了,我盖什么去?”
你还打算跟我一个被窝睡不成?蒋晴咬牙切齿道:“你不是火力大么?盖什么被子呢!”
程俊看她要炸毛儿的样子,也不敢勉强,只得将自己的棉袍拿过来盖在了身上。
蒋晴的身体如同一条晒干的咸鱼似的,绷得僵硬笔直,感觉到程俊近在咫尺的呼吸在她耳边吹着,吹得她心里一阵发毛,脑海中不禁寻思:要不要效仿当年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在床榻中间放上一盆水?前世那个笑话是怎么说的:你越界了是秦兽,不越界是秦兽不如……
蒋晴正纷纷乱乱想着,身旁的程俊突然翻个身,竟吓得蒋晴触电似的弹了起来:“你你你……要干什么?!”
“我翻个身而已啊!”程俊好笑又无辜,望着蒋晴道:“你实在不必这么紧张,缓缓神儿,要不我说个故事给你听?”
蒋晴也觉得自己有些紧张过度,长舒一口气再度躺下去:“你会说什么故事?”
程俊不过随口一问,他长这么大还从未给人说过故事,只得努力想了想,赧笑道:“我记得我小时候,我娘倒是常说故事哄我入眠。但我那时候年纪小,时常故事听了半截就睡着了。所以记得的故事也都有始无终。
蒋晴笑了笑:“那就给我讲讲你娘吧。”
说道他娘,程俊来了兴致,勾唇回忆道:“我娘她生得小巧,脸儿巴掌宽,却有一双特别大的眼睛,笑起来弯弯亮亮的,特别好看。嗯,跟你一样的好看……”
程俊说着说着,便发觉身旁的蒋晴双眸闭上,睫毛微垂,胸口平稳地起伏,显然已经进入了梦乡。
这婆娘,果真是睡着了的样子最招人疼爱。程俊索性侧过身来,枕着胳膊凝望她熟睡的侧颜,从清秀的额头看到白皙的耳垂,真是无一处不娇美,无一处不喜欢,那颗按捺着的心便又蠢蠢欲动起来。
他很想趁她睡熟偷个香,又怕把她碰醒了要跟他急,思来想去,终决定先朝她的棉被下手,用手指捏住被子角扯开一点点,再扯开一点点……
如是反复了几许,终于成功地将她裹紧的棉被扯开了一边。程俊勾唇露出个得逞的笑,翻身便钻进了被窝里,将蒋晴的后背抵在他胸口,下巴轻轻蹭着她脑后的青丝秀发,用力地嗅了嗅那熟悉的香味。
蒋晴原本在冷冰冰的被窝里缩成一团,此番依稀感觉到有暖意袭来,在睡梦里下意识地便翻身抱住,将冰凉的脚也往上凑着取暖。
还告诫我不要有非分之举,你自己倒是八爪鱼似的抱得结实。程俊心中暗笑,但这正合他意,自是毫不客气地温香软钰抱满怀,满心幸福地睡去。
翌日清晨,蒋晴睁开眼,便见程俊那熟睡的侧颜正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