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俊伸手捅了捅他:“张兄,这才哪到哪儿?咱们兄弟再干一坛?”
然张慎微一动不动,还依稀响起了鼾声。
程俊咧嘴笑了笑,眼中佯装的醉意立刻荡然无存,打个响指,将候在门口的不输不败兄弟唤了进来。
见伏在桌上不省人事的张慎微,程不输喜道:“这就得手了?小爷真是好手段!”
程俊得意道:“那是自然!快,给他换衣裳!”
程不输犹豫:“要不要再等等,等张小公爷睡死了再动手?”
“放心!”程俊边解衣裳边道,“咱家的烈酒本就上头,再加上小爷我中途给他下的蒙、汗药,你现在就是一刀把他传宗接代的玩意儿割了,恐怕他都醒不过来!”说着,眼眸一亮,“这主意也不错呀!”
程不输赶忙劝阻:“小爷,咱还是听主母的,一切按计划行事,莫要节外生枝为好。”
“真不割呀?”程俊感觉挺遗憾的,“一刀下去,他能少祸害多少世间女子……和道士!”
他口中说着,手上却不停,跟不输不败一起,七手八脚将张慎微的外衣给扒了下来。程俊自己也把外衫褪下,将两人的衣裳交换了一番,又穿戴整齐。
程俊与张慎微二人,身量本就差不多。如今张慎微醉得不省人事,程不输又刻意将他的头发弄松了些,垂下些发丝遮住脸颊,便愈发看不分明。
“你们先出去,半个时辰后在后山脚下的马车那里会合!”程俊边安排,边拿了张慎微的猫眼石玉冠往发髻上戴,看了一眼又嫌弃地扔远,“什么玩意儿,骚包得很!”
程不败将换了程俊衣裳的张慎微背起来,程不输又将他的脸藏严实了些。程俊见一切停当,便刻意抬高嗓门做个醉醺醺腔调:“张兄……今日未得尽兴,咱们明日……继续!继续啊!”
说罢,不输不败兄弟便一背一扶地带张慎微出了门,还对守在门口的张家小厮赔笑道:“我家小爷喝醉了,叨扰,叨扰了!”
张家小厮见程家少郎君被背了出来,忙客气送到禅院门口。再折身去看自家小公爷,已然醉醺醺四仰八叉地睡在了床榻上,口中还喃喃道:“妙心……唤妙心来……”
小厮听罢,赶忙派人将妙心带来。
妙心道士今日倒是恭顺,再不又咬又叫地挣扎,而是一副听天由命任人宰割的羔羊状。小厮顿觉省了不少心,对低眉臊眼的妙心嘱咐:“小公爷喝了不少酒,你且小心伺候!”说罢,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一把将妙心推入门内,又反手将门锁了起来。
妙心听听门外再无动静,这才走到床榻前,低声唤道:“程少郎君”?
床榻里的程俊一骨碌爬起来,亦压低了声音道:“咱们走!”
却被妙心伸手拦住,示意程俊稍待,自己则动手将屋内的桌案板凳拖拽的拖拽、打翻的打翻,发出极大的动静。且边破坏边大声哭喊:“小公爷饶命!饶命啊!!”
嘶……程俊听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脑补出了许多不忍直视的画面,心中再度对张慎微暗骂“猢狲”!“畜牲”!
妙心边哭,边冲程俊做了个手势,程俊一张脸都要发青了,却也只好用力踹了床榻两脚,发出些吱呀作响的声音。
这一番唱念做打完毕,妙心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对程俊低声道:“如此,外面的下人才不会起疑心。”
程俊忍不住从嗓子里挤出一句:“你真是忍辱负重……受苦了啊!”
他这一句,妙心的眼圈又红了起来,却只道:“程少郎君,咱们走罢!”
妙心便悄悄推开房间的一扇窗,看四下无人,便与程俊从窗口跃出,再摸至禅院后墙,从那扇不起眼的暗门处溜了出去。
二人一路急行至后山脚下,确定并无人追过来,这才刹住脚。
妙心诚恳道:“今日多亏程少郎君仗义相救,妙心才能脱离虎口,大恩大德,永生难忘!”说罢,便屈膝要跪下去,却被程俊一把架住,道:“你虽说是个道士,却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能轻易屈膝,记住了!”
妙心便依言起身:“贫道自今日起,定每日替少郎君和夫人诵经祈福,求三清保佑二位善人福寿绵长、子孙满堂。”
“子孙满堂”这话程俊喜欢听,便笑问道:“如今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不知道长打算往何处去?”
妙心念一句“无量寿佛”,道:“贫道历尽世间苦楚与不公,却也愿意放下怨恨,从此心如止水、无欲无求,惟愿做个游方道士,游历四方,帮助世间良善可怜之人。”
程俊便拱手道:“那就祝道长一路平安了!”
妙心行礼别过,便独自一人踏上了游历路途。程俊目送他走远,折身往山脚下停靠马车的地方行去。
长安城朱雀大街至崇仁坊的十字路口,乃是文武百官上下朝的必经之地,今早却平白多出个庞然大物。
但见一个长两丈、宽一丈的“大木盒”赫然摆在十字路口中央,引得南来北往的路人无不驻足观看、指指点点,纷纷猜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有的说是德胜班唱戏搭的台子;也有人推测说,这东西状如一口大棺材,莫非哪个作奸犯科的官员被皇上揪出来,要在此处问斩,给文武百官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众人围着大木盒议论纷纷之际,程俊正坐在旁边一家朝食铺子里,喝着新出锅热气腾腾的羊汤。正美滋滋吸溜了一口,忽见程不输急匆匆跑进来禀报:“小爷……来,来了!”
“来了?”程俊立时眼前一亮,扔下手中的半个胡饼跳起身来,跑出去冲大木盒的方向吹了声唿哨。
大木盒四周,程不败和铁头正带着两个精壮小厮,一人一角地等着消息,听见小爷的唿哨声,忙叫一声“闲杂人等散开!”随即将大木盒角上的粗麻绳用力一扯。
在围观群众的一阵惊呼声中,大木盒的四面木板“咣当”倒地,露出内藏乾坤……
竟是一张红漆雕花,垂着粉色纱幔的大木床!
嘶……围观群众们不明觉厉地齐齐吸一口气。
张慎微便是在一阵巨大的“咣当”声中惊醒过来。
后脑勺像被人打了一棒子似的,突突地疼,搅得整个脑子都似一团浆糊般不清醒……这程家的烈酒,还真他娘的名不虚传!
张慎微想要睁开眼,又觉得床帐外的光线很是刺眼,只得眯着眼唤了两声“张甲!”
平日里颇为伶俐的小厮,今日却不见应声。张慎微又唤了两声,不禁有些恼火,索性爬起身一把掀开窗帘叱道:“狗娘养的东西!又跑到何处偷奸耍滑……”
然他尚未骂完,便生生住了嘴,隐约看见床帐外黑压压站着不少人……爷的小厮队伍,何时如此壮观了?
张慎微愣了片刻,随即揉了揉眼,这才看清楚:床帐外站着的这些“小厮”们,他非但一个都不认得,且皆在向他指指点点,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这他娘的什么状况?张慎微想不明白,却也不禁顺着他们的目光低头看去……
一看之下才大惊失色:原来自己正上下全倮、一丝不挂地“呈现”在诸多观众面前!
呃……!张慎微赶忙用床帐遮住自己要害,正欲伸手去摸自己衣衫,却忽闻前面传来敲锣开道的声音,便见几匹高头大马,马上几个身着武将服色之人,正并辔徐徐而来。
程咬金正在马上跟李绩、张亮等人吹嘘,自家酒楼里的烤肉串儿何其外焦里嫩、咸香入味,配上程家的烈酒,简直惬意似神仙……便闻家将来报:“三位公爷请稍待,前面有百姓聚集,堵住了去路,属下这就派人去疏导!”
百姓聚集?程咬金眯眼往前打量,便见一张艳俗大床正端端正正摆在路中间,四周还有围观群众指指点点,不禁笑道:“娘的,这是谁如此有想法,睡觉竟睡到大街上来了!咱们索性瞧瞧热闹去?”
几位老将左右走不过去,便跟着他下马向前,行至那大床附近,便见个光着膀子的年轻男子,正十分努力地用床帐将自己遮住,边遮边恼羞成怒地冲围观群众怒吼:“都别他娘的笑了!谁再敢笑一声,本小公爷弄死他!”
他越是这般警告,吃瓜群众笑得越大声。程咬金本就是个笑点低的,此刻亦忍不住跟着百姓抚掌大笑道:“这他娘的是谁家的子弟?他爹岂不要被他活活气死?”又随口向身旁的李绩和张亮问道,“敢自称小公爷,你们可认得,这是谁家的小子?”
勋国公张亮一张脸红而转白、白而转黑,正想果断否认说“不认识”,熟料张慎微在人群中看见了自家老爹,犹如找到了救星一般,望他哭喊道:“阿爹!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他这一声喊罢,程咬金和李绩齐齐转头望着张亮,程咬金不可思议道:“这是……你家的?”
张亮一张脸黑得能滴下水儿来,颌下的长须都在抽风似的抖,冲张慎微怒叱道:“莫要叫我爹!我没有你这样丢人现眼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