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生儿子在朱雀大街当街表演行为艺术,还不幸被程咬金这大嘴巴老匹夫亲眼看见,几乎不用怀疑,这事儿转眼就会传遍长安城的世家望族,搞不好还会上达天听……勋国公张亮深觉,丢不起这人!
想至此,张亮果断决定抽身而归,跟这丢脸儿子撇清关系,毕竟死道友好过死贫道,死儿子好过死老子……
张慎微见唯一的救星拂袖欲走,急得大喊“阿爹别走!救我啊!”便要从床上冲下来,偏被围观群众起哄着提醒:“露了露了!”
张慎微这才想起自己正玩儿“行为艺术”,又赶忙坐回床上扯床幔遮.羞,偏偏手忙脚乱,遮得住上身遍遮不住下身,急得都快哭了。
程咬金饶有兴致地出声提点:“张家小子,挡脸呐!”
一语惊醒梦中人,张慎微觉得好有道理,赶忙放弃余部,只将一张脸挡了个严实。
围观群众一片哄笑,张慎微这才反应过来:他的相貌早已被这些无聊的人看了个清楚,此时再挡脸,又有何用……
这不侮辱人智商么?太欺负人了……张慎微真的哭了。
那厢他老子张亮走又走不得,实在看不下去,示意下属脱了件外衣递给他。张慎微裹上外衣,这才光着两条毛茸茸的大腿,颤颤巍巍地从床上下来,刚下来便被他老子一脚踹了个跟头:“混账东西!你这是唱得哪一出?张家八辈子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张慎微胆战心惊地跪在地上,心想我也不知道这是哪一出啊……只记得昨晚在太虚寺的禅院,跟程四郎喝得酩酊大醉,喝罢就在自己屋里睡了,怎么一觉醒来,人就睡到了大街上呢?!
他尚未想出个所以然,围观人们却又见那床帐摆动,竟从里面钻出个身披道袍……却衣冠不整的道士来!
张慎微见是个道士,下意识地唤一句“妙心?”熟料那道士转过头来,却是一张黑黄猴子脸,嘴唇旁硕大一颗黑痣,痣上还生着黑毛,说话间便随着上下摆动:“无量寿佛!小公爷龙精虎猛,贫道自愧不如!受教了,受教了!”
说罢,便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撩起道袍一溜烟跑了。
嘶……众人回过神儿来,盯着张慎微的目光又添了几分意味深长。
“这……这是……”张慎微指着猴脸道士逃跑的方向,刚想解释一二,不料床帐再度摆动,竟又钻出个光头白胖的和尚来!
和尚袈裟半披,露出一身发面馒头似的肥肉,冲张慎微合十道:“阿弥陀佛!小公爷龙马精神,贫僧后继无力,改日再来讨教,告辞,告辞!”
说罢,在众人瞪得更圆的眼眸中,颠着一身肥肉迅速遁远。
这下子,包括程咬金在内,众人的目光皆死死盯着那粉色床帐,期待能再有“惊喜”。
床帐果然不负众望地再度颤抖,一个棕色皮肤、厚唇卷发的异族人竟钻了出来!
这个厉害了!围观群众不禁发出一片啧啧声。
那异族人身着景教僧侣服色,却是同样的衣冠不整,冲几乎要颓在地上的张慎微以手抚胸鞠了一躬,用生涩的汉话道:“天尊保佑!小公爷厉害厉害!阿罗约佩服佩服!下次再来过!”说罢,便同样一溜小跑遁远。
围观群众的兴致被抬到了顶点,皆一脸期待地继续盯着那床帐,可惜再无什么稀奇古怪的教徒出现,于是大家的目光又回到撅着屁股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张慎微身上。
他老子张亮的一张脸气得铁青,伸手胡乱往那作妖的床帐方向指了指,气吼吼地质问:“混账东西!你倒给老子说清楚,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儿?!说不清楚,老子今儿大义灭亲,将你一刀砍了干净!”
他此言一出,程咬金便一脸坏笑地将腰间的佩刀抽出来,很是贴心地递到张亮手上:“给,刚打磨过,趁手得很!”
张亮便气急败坏地将刀在张慎微头顶上挥舞,喝道:“还不从实招来!”
张慎微早就吓懵了,此刻见寒森森的刀刃在自己脑袋顶上晃来晃去,更是骇得口不择言:“孩儿冤枉!我我我……只是睡了个道士而已啊!”
他这么一承认,围观群众立刻“嗡嗡”成一片,纷纷交头接耳道:“啧啧,跟道士的私情算是承认了!”“跟和尚和景教僧侣的,也八九不离十!”“专爱收集各教教徒,这小公爷也是品味独特啊!”“这样的混账子弟,且看他爹如何大义灭亲!”
张亮盛怒之下,抬手抡刀便要往下砍,被李绩眼疾手快拦住,劝道:“你便是要算账,也回家教训去!大庭广众的颜面何在?”说着又瞪在一旁抄手看戏的程咬金:你个为老不修的老混蛋,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程咬金正咧嘴大笑地看热闹,突然却遭了雷劈一般,笑声堪堪止住,瞪着气急败坏的张亮问道:“老夫记得,你就一个儿子,所以这小子……是要娶我闺女的那个?”
张亮惭愧不敢言,倒是李绩带着几分幸灾乐祸道:“你才想明白?这便是你的准女婿啊!”
这下,轮到程咬金气急败坏了,指着瘫成一团烂泥的张慎微暴跳如雷:“他娘的!就这样的货色,也想娶俺老程的宝贝闺女?!我呸!”
骂罢,一撩衣摆翻身上马,掉头便往太极宫方向疾驰而去。
程咬金在皇上李世民面前,口沫横飞、结结实实告了张家一状。
他混迹朝堂许多年,本就擅长信口雌黄,此番地将张家世子张慎微的诸多劣迹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待讲到张慎微与和尚道士等诸多教徒大被同眠,上演多人运动,连李世民都听不下去了。
他盯着手舞足蹈的程咬金,有些不敢相信地问:“此话当真?”
程咬金信誓旦旦:“俺老程若有一句假话,把这颗头割下来给陛下饮酒!”
李世民嫌弃地瞥了他那颗毛茸茸、黑黢黢的头一眼,向近侍吩咐:“传勋国公即刻觐见!”
张亮正在家里忙着揍儿子,被传唤便急匆匆进太极宫来。程咬金见他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愈发的理直气壮,便要求以张家教子不严,张世子品行不端、道德败坏为由,解除程家与张家的婚约。
李世民又向张亮问是否确有此事,因张慎微的糗事就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程老匹夫又是亲眼所见,他想赖也赖不掉,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李世民这个媒人脸上也不好看,于是板起脸对张亮训诫了几句,责令他整饬家风,对不肖子弟严加管教,又顺势宣布程张两家的婚约作废,他自会替老程的闺女再择良人。
岁勉阁里,程俊坐在床榻上,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张慎微当时的窘相,将蒋晴和程姣逗得前仰后合。
二人正笑得欢畅,忽闻门外有小厮来通禀,说是老爷从宫里回来了,正唤姣姑娘过去。
蒋晴见那小厮正是程咬金身边的,便问道:“可知父亲唤姣儿何事?她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那小厮一脸欲言又止,然平日里又惧怕程姣的威势,只得期期艾艾道:“我说了姑娘可莫要恼,听说是姑娘与那张家世子的婚事,黄了……”
他说罢赶忙缩脖抱头,生怕挨揍。熟料程姣非但未恼,反而兴奋地蹦了起来,口中大喊:“成了!成了!”
小厮不解:“……什么成了?”
“没什么!”蒋晴赶忙打发程不输带小厮往前厅吃杯热茶,又一把拉住雀跃的程姣,郑重叮嘱道,“你需记住,张慎微的事纯属他自作自受,跟咱们没有半点关系!一会儿去见你爹,千万把这一脸兴奋给收起来,要表现出震惊、迷茫、伤感等正常的情绪来!你爹若骂那张慎微禽兽不如,你就跟着同仇敌忾,骂完了感谢你爹将你救出火海!态度要诚恳、伤感要饱满!注意情绪!情绪!”
她一边说,程姣一边不住地点头。待她说完,程姣忽然拉住她双手,感动道:“此番我程姣能逃婚成功,多亏四哥四嫂大力襄助,这份恩情,程姣一辈子记在心里!”
一旁的程俊便笑道:“傻丫头,四哥就你这一个妹子,不护着你护着谁?”
“就凭四哥这句话,日后你再做出什么偷鸡摸狗的混账事儿,我保证绝不向爹告状!”程姣保证罢,又对蒋晴拍着胸脯道,“四嫂日后在程府若有什么难处,或是谁得罪了你,尽管来跟我说!阖府上下,除了爹娘,还没有我程姣治不了的人!”
蒋晴一时无语:果然还是禀性难移……送走了程姣,程俊又想起一事,叹道:“张慎微的事儿算是解决了,可咱们的一招祸水东引,似乎并未奏效啊,可惜可惜了!”
“许是张慎微正忙着挨揍,暂时没工夫寻思究竟是谁害他。”蒋晴想了想,忽而望程俊笑道,“若想奏效,不妨再给他添把火。”
程俊大感兴趣:“如何添火?”
“这就要看四郎你,愿不愿意演一出‘诸葛亮过江吊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