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晴在穿越之初,就立下了“商之大者、富国强民”的远大志向,单靠在长安经营饭馆和酒楼显然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将眼界放长远。因此,深谙“丝绸之路”这一历史必然的她,早就开始筹谋与西域的贸易往来之事。倘若能够抢占丝绸之路的先机,打通与西域的贸易往来,对于今后商业体系的建立,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蒋晴虽有此心,但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门路。如今吐蕃大相主动送上门来,其实恰逢其时。
只是禄东赞此人,虽说是个文韬武略的贤臣,名留青史的人物,但算不算是个合格的商业伙伴,却有待进一步观察,这也是蒋晴今日未主动逢迎,打算欲擒故纵,放长线钓大鱼的原因。
“什么不传之密?我呸!”
四方馆内,阿旺愤愤不平道,“我看他们分明就是想要坐地抬价、讹钱而已!”
“倒也未必。”禄东赞倒是淡定,“如今程家就指着这酿酒秘方,在长安城一家做大、独享利益,自是不愿将秘方示人。”
话虽如此,但禄东赞自觉今日已将条件开得极优厚,那程四夫妇却依旧不为所动,看来这烈酒生意的确利益惊人。
禄东赞颇有些不甘,叹口气道:“过几日,再去跟程四夫妇谈谈。”
“大相啊,还有什么可谈的?!”阿旺愤然道,“您今日已然屈尊亲自登门,又是动之以情又是晓之以利的,我看根本就是那程四夫妇不识抬举!”
他眼珠一转,凑在禄东赞耳边道:“大相,不就是个酿烈酒的秘方么?既然他们不卖,咱们不妨想个别的法子,照样弄来!”
“你的意思是……”禄东赞皱起眉头,“毕竟是卢国公府的生意,程咬金可不是个好招惹之人,倘若惹怒了他……”
“不会不会!”阿旺狡笑道,“咱们神不知鬼不觉,将秘方搞到手也秘而不宣,等回到吐蕃再试制,任那程咬金有手眼通天的本事,也不能够知道是咱们所为!”
禄东赞思忖一阵,勉为其难地颔首道:“务须小心谨慎,切莫将吐蕃使团牵扯进去!”
“大相放心!”阿旺应下,又想起另一事,“大相,既然咱们属意程家的烈酒,那先前与魏王殿下的清酒生意……”
经他提醒,禄东赞才想起,之前吐蕃与长安亦有清酒生意,乃是魏王李泰麾下的一家商号,每年向吐蕃出售长安佳酿,以新丰酒和阿婆清为主。在没有程家的烈酒之前,倒也算是清酒中的上品,只是,“吃过了珍馐美味,谁还会惦记野菜窝头呢?”
“那倒是,魏王家的酒与程家的烈酒一比,寡淡得如同骆驼尿一般。”阿旺道,“只是,魏王毕竟是大唐皇子,又是入主东宫的热门人选,贸然断了与他的生意往来,只怕……”
禄东赞道:“本相与魏王打过交道,此人心胸狭隘、狡黠反复,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戾之人。先前桑吉之死,倘若不是程四郎下的手,那就极有可能是魏王杀人灭口!”
禄东赞冷笑一声,道:“正好借此事旁敲侧击之,让魏王知道我吐蕃使团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太极宫武德殿内,魏王李泰气得脸上的肥肉都在哆嗦:“吐蕃人取消了清酒订单,为何?!”
每年几千坛清酒的买卖,几十万两银子的利润,眼看就要打了水漂,不由得李泰不心疼。
萧浊苦着脸禀道:“鸿泰商号的郝掌柜也问了,据吐蕃使团的人说,是因为他们家大相尝了盛行长安城的烈酒,尝罢赞不绝口,打算今后只收购烈酒了!”
“烈酒?程家酿的烈酒?!”李泰一阵咬牙切齿之后,却又有些颓然。
程家酿的烈酒他也是尝过的,无论从口感还是酒劲,都远胜过其他清酒,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在叹服之余,也曾勒令自己麾下的酒坊试制烈酒,但酿酒师傅尝试了各种方法,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出程家烈酒的口感。李泰已令人打折了几个酿酒师父的腿,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程家烈酒一家独大,在长安城供不应求,赚得盆满钵满。
“本王手下,根本就是养了一群废物!”
萧浊觉得自己无辜躺枪,不甘心地嘀咕道:“这事主要怪吐蕃人没信誉,就算烈酒好,那禄东赞也不该出尔反尔啊!”
李泰恼火道:“笨蛋!这就好比你睡过了秦楼花魁,还能对个乡野村妇下得去手么?”
萧浊一脸苦情地道:“殿下,奴才是个太监,实在不清楚秦楼花魁和乡野村妇在床榻上有何区别……”
李泰被他气得无语:这还真是,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太监上秦楼……
他顺了顺气,下了决心,对萧浊道:“本王令你无论如何要将程家酿烈酒之法给弄来!否则,本王在酿酒生意上就再无毫厘利润可言!”
萧浊诺诺连声,心里却暗暗叫苦:自家这位主子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安排得都是不可能完成,完不成又要掉脑袋的任务。他深觉自己脖颈上这颗人头,也跟下面的玩意儿一样,可能说没就没了……
长兴酒坊内,老杜将眼前棕皮肤卷头发的家伙打量了一番,断然拂袖道:“我们酒坊不用胡人!”
“别呀杜师傅!”掮婆贾氏赶忙拉住他,陪笑道:“阿舒哥兄弟虽说是个胡人相貌,但打小儿就长在咱们大唐,也算是半个汉人了!且是个忠厚老实又肯吃苦的,错不了!”
胡人阿舒哥看老杜犹豫,张口倒是一串流利的汉话:“大叔,我先前也在酒坊做过工,作曲投料、加灰榨酒我样样都会!您就留下我吧!”
老杜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俨然真是经手过酿酒工序,于是睨他问道:“若如你所说,应是酿酒坊的大师傅了,怎么又甘愿跑来我这里当小工?”
阿舒哥面露凄然,垂首道:“别提了,先前那酿酒坊的老板是个老畜牲,因觊觎我阿姐美貌,哄骗她要纳为小妾,骗得手之后却又始乱终弃,提上裤子便翻脸不认账。我带着阿姐去与他理论,却被那畜牲老板指使手下人一顿毒打!
我有心去县衙告状,可我们姐弟是异族之人,那酒坊老板却是当地的恶霸,我们自是告不赢他。我实在无奈,这才带着阿姐背井离乡,往长安城来讨生活。
且我阿姐经历惨事之后,受了莫大的刺激,脑子便有些不清醒,我就想着尽快找个正经营生,吃苦受累不要紧,只要能多挣几文钱,请郎中替我阿姐治病。”
听他诉说自己遭遇,老杜略有些动容,正犹豫间却听身旁响亮的擤鼻涕声,回头见他婆娘杜氏正用袖子抹着满脸的鼻涕眼泪,哽咽道:“这胡儿真是可怜见儿的……”叹罢一巴掌重重拍在老杜肩头,叱道,“他都这般惨了,你还不发发善心把他留下!良心被狗吃了?”
老杜揉着被拍得生疼的肩膀,嘀咕道:“可四娘子说过……”
“四娘子那里我自去说!”杜氏豪爽地一挥手,招呼阿舒哥道,“你,去后院吃饭,吃罢饭就上工!”
阿舒哥喜出望外,忙打躬作揖道:“多谢大婶儿!大叔和大婶儿真是世间最良善之人了!”
老杜还想纠结一下,但他婆娘已发了话,他实在没有反抗的勇气,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给了掮婆贾氏十文钱的介绍费,算是把阿舒哥留下了。
掮婆贾氏两边得好处,高兴得眉开眼笑,至于这个胡人阿舒哥的来历,她自是不再多打听。
且说阿舒哥成了长兴酒坊的伙计,果然是个熟手,酒坊里的活计样样手到擒来。兼之眼皮子活泛嘴儿又甜,自是在酒坊上下都讨喜。尤其是杜氏,本就可怜他的身世,加上这小伙儿日日顶着一张笑脸“婶儿”、“亲婶儿”地叫个不停,哄得她打饭都要特地多舀两块肉给他。
阿舒哥在长兴酒坊干了不过三五日,已然跟酒坊的师傅伙计们皆打得火热。一日傍晚下工时,他眼见监造老杜独自一人进了酒坊西南角的小作坊,便似不经意地向身旁的伙计孙六问道:“孙阿兄,我看杜大叔隔三差五就要独自进那间小作坊,在里面一待就是半宿,那里面有甚宝贝啊?”
孙六将袄子往肩上一搭,笑道:“宝贝?那可真是宝贝!里面有个聚宝盆咧!”
“聚宝盆?!”阿舒哥眼睛瞪得铜铃大,“啥子聚宝盆?”
“就是那种扔进去一个元宝,能变出一盆元宝的聚宝盆嘛!”
阿舒哥“嘿嘿”憨笑道:“孙阿兄你可莫逗我了,杜大叔若真有那样的聚宝盆,还在这儿酿个什么酒哇?日日用聚宝盆变银子,躺着吃香喝辣便是了!”
孙六不再逗他:“虽说不是聚宝盆,但也跟聚宝盆差不多。咱们酒坊酿出来的清酒,往那个小作坊里走一遭,出来就变成了火辣辣的烈酒咧!”
“这么神奇?!”阿舒哥面现向往神色,“你可知道,那里面是个啥样么?”
孙六一脸遗憾地摇头道:“不知道,除了杜叔和杜婶儿,谁也不许进去,想凑近看一眼都不准!先前有个伙计想要在门缝瞄一眼,被杜叔发现立即撵走了!我劝你也安分些,莫要好奇那不该看的!”
阿舒哥喏喏称是,心中却暗忖:那小作坊之中藏着的,想必就是阿旺大人所说的“酿烈酒的秘方了”。只是杜氏夫妇看守得如此严格,如何才能够将秘方弄到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