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蒋晴这一番历史普及，程俊和沈二似懂非懂。沈二挠挠头道：“至少我听懂了一点：吐蕃明面儿上想要的是大唐公主，实际上看重的是嫁妆。”

蒋晴冲他抛去个“孺子可教”的眼神，继续道：“所以说，大唐与吐蕃联姻是个政.治事件，只要吐蕃得到他们想得到的利益，至于娶回去的究竟是谁，其实并不重要。这也是陛下选择宗世女联姻，吐蕃方面却并未提出异议的原因。”

沈二眼前灼灼一亮：“嫂夫人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劝陛下，换个宗世女子去跟吐蕃联姻？”

蒋晴瞥他一眼：“这主意不错，要不你去太极宫试试？”

“我……”沈二立时又颓了下去。

“圣意不可违，陛下主意已打定，任谁劝都是无用。除非……”蒋晴眼眸一闪，“有什么不可抗力，迫使陛下不得不改变主意！”

程俊拉长了脖子：“什么叫……不可抗力？”

蒋晴并不回答他，反而问道：“你们可知道，如今与吐蕃和亲之事，进展到哪一步了？”

沈二始终密切关注此事，立时答道：“前几日派了宫中仪官到江夏王府传话，令汐儿前往宫中学习规矩礼仪，为大婚做准备。我去礼部打听过，说是打算下月初一册封为嫡公主，初八下旨赐婚，十五行出嫁之礼。”

他每说一个日期，身子便不自觉颤抖一下，显然这三个日子对他而言，如同鬼门关般难过。

蒋晴沉吟道：“也就是说，如今李汐儿尚未被册封为公主，也没有正式赐婚给吐蕃赞普，一切都还在谋划之中！”她眼角划过一抹狡笑，“既然生米尚未煮成熟饭，便一切皆有可能！”

“我娘子说得有道理啊！”程俊敲拳道，“趁着尚未册封，兄弟你想法子带李汐儿私奔，远走高飞得了！”

“这主意我也不是没想过，”沈二摇头道，“但如此一来，莫说是陛下，江夏王爷岂会与我爹善罢甘休？我不能因为一己情事，连累了我们整个沈家。”

蒋晴不满地瞪程俊一眼：“你莫要瞎出主意！我的意思是，汐儿小郡主正是待字闺中年纪，吐蕃求娶得，别人亦求娶得！”

沈二愣了愣，继而苦笑道：“嫂夫人莫要说笑了，便是我爹愿意替我去求亲，江夏王爷不会应允啊！”

“你一个侯府之子，的确不够分量。”蒋晴沉吟道，“倘若能有个与吐蕃赞普身份相当、势均力敌之人，亦向江夏王发出求娶邀约，那他就得好好掂量掂量了。关键是，你们能否找到这样的合适人选。”

找情敌这事儿，蒋晴诚然帮不上忙，眼看着程俊和沈二面面相觑苦思良久，沈二突然弱弱道：“若说与吐蕃赞普差不多……高丽皇子算不算？”

蒋晴眼前一亮：“你认识高丽皇子？”

“倒是认识一位，乃是当今高丽国王膝下嫡二子，据说深得高丽国王宠爱，贞观十四年随遣唐使团来到长安，如今在国子监内学习大唐文化，名叫王仕基。”

“王……是……基？”蒋晴暗自咋舌：这名字，取向昭告性很强啊，“你与这位基……咳，这位高丽皇子相熟？”

沈二难得地脸红了一下：“说起来，这位高丽皇子也是个爱玩乐闲不住的性子，我跟他还是在教坊司认识的，后来便时常在平康坊中碰面。他有几次跟别人拼缠头抢花魁，带的银子不够还是我帮着垫的，算是交情笃厚。”

蒋晴揉额汗颜：敢情儿是个风月场上的朋友。“倘若让他去向江夏王求亲，你可有把握说得动他？”

“我……”沈二迟疑一下，终毅然决然地一跺脚道，“为了汐儿，我便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也要逼他去求亲！”

“好，那就请沈少郎君尽快实施这第一步，我们看看陛下与江夏王作何应对，再决定下一步如何走！”

沈二站起身来，煞是悲壮地向蒋晴和程俊抱拳道：“多谢二位！我这就去了！”

说罢昂首转身，留下一个“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背影，然走了几步之后又陡然颓下，转头向程俊问道：“我怎么有种，前门拒虎，后门迎狼的感觉？”

程俊老实不客气地在他屁股上踹一脚：“照我娘子说得做便是！快去！”

不知沈二给高丽皇子王仕基灌了什么迷魂汤，亦或是真的拿刀架在了他脖子上，翌日，王仕基便带着二三十个高丽手下，拎着大箱小箱的彩礼登门江夏王府，直言对小郡主李汐儿仰慕已久，求娶为高丽皇子妃。

饶是江夏王爷李道宗身经百战，此刻面对二三十个身穿黑衣头戴圆帽、杀手般一脸酷相的高丽武士，和站在他们前面，挤出一脸真诚笑容的高丽皇子，竟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道宗愣了好一阵，方反应过来，向王仕基拱手道：“承蒙皇子殿下抬爱，可小女汐儿已经陛下授意，不日便要封为公主，嫁给吐蕃赞普了！”

王仕基摇着扇子，用略蹩脚的汉话道：“贵国有句古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汐儿郡主秀外慧中、宜室宜家，他吐蕃赞普求娶得，我身为高丽皇子，为何求娶不得？”说着，便令手下拿来大红烫金的求亲文书，郑重其事地递到李道宗手里。

自家那娇生惯养的闺女，突然间就变成了香饽饽，李道宗与其说是荣幸，倒不如说是左右为难，只得先行收下高丽皇子的求亲书。送走了王仕基，转身便往太极宫面圣去。

“高丽皇子王仕基求娶汐儿？！”李世民亦十分意外，“他吃饱了撑的？！”

李道宗苦笑道：“他是不是撑的臣弟不知，但他此番前来，带来了高丽王室正式的求亲文书，很是郑重其事，臣弟不敢妄自做主，只好请皇兄圣裁！”说罢，便将求亲文书呈了上去。

李世民看了一眼便扔在一边，颇觉心烦意乱：倘若只是王仕基的个人行为，李道宗倒也有权拒绝。但这盖着高丽国印信的求亲文书一出，此事便上升到了两国邦交的政.治高度。说白了，吐蕃王室求和亲，高丽王室也求和亲，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这位天可汗必须一视同仁。

李世民作难地揉了揉额角，忽然想到个关键问题：“这高丽皇子来长安已有两载，如今为何突然提起求亲之事？他跟你女儿曾见过面？”

李道宗被问得后颈一凉：“这……不能罢。小女汐儿向来品行端方、深居简出，岂会与个高丽人有交集？”

这番模棱两可的话显然不能让李世民满意，他冷哼了一声，将总管王德召来，吩咐道：“你去给我查清楚，这个高丽皇子求娶李汐儿，究竟有何居心！”

王德跟随李世民二十余载，办事素来靠谱。不过一日之后，便来向李世民复命：“陛下，据老奴调查，高丽皇子王仕基求娶江夏王府郡主，大概……是因为真爱罢！”

李世民一口茶都喷了出来：“你说什么？！”

王德半张老脸扯了扯，继续道：“启禀陛下，昨日高丽皇子赴江夏王府求亲未果之后，并未偃旗息鼓，而是大肆周章渲染。先是在江夏王府对面的望江楼挂起巨幅画卷，上书‘高丽皇子求娶江夏王府郡主李汐儿’的字样，还派了十余红衣妙龄少女立于望江楼上，手挽竹篮向望江楼下抛撒瑰色花瓣，一时间漫天花雨，场面甚是美轮美奂，引得无数百姓驻足观看！”

李世民满脸络腮胡子都抖了抖：“他……他这是……”

“不仅如此，今日一早，王仕基又在东市繁华处搭起舞台，令一群高丽歌舞姬在台上翩翩起舞，高唱情歌，表达高丽皇子对汐儿郡主的爱慕思念，真是花样百出、层出不穷。”

王德说罢总结道：“陛下，如今高丽皇子求娶江夏王府郡主之事，已传得整个长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这个高丽皇子，简直……”李世民虽恼恨，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词儿来形容他，噎了一阵，转而问道：“吐蕃使团呢？对此有何反应？”

“吐蕃人虽说魁梧彪悍，但毕竟是木讷西北汉子，憋红了脸也不过憋出一句‘额耐你’。若论谈情说爱玩儿浪漫，吐蕃人在高丽人在面前就是渣渣！”蒋晴中肯总结道。

此刻，她和程俊正坐在自家醉月楼的临窗阁内，望着窗外不远处正载歌载舞、吸引了无数观众的高丽舞台。

此刻，高丽皇子王仕基在手下用鹅毛制造的漫天飞雪中翩翩登场，身穿一件青色长袍，手执一管玉箫，摆出个玉树临风的姿态，吹奏了一曲《凤求凰》，惹得台下女观众一片尖叫之声，几个过于激动的甚至当场昏厥了过去。

程俊摇头啧啧道：“这家伙可太风骚了！话说你们女人，都喜欢这样的？”

蒋晴想想前世韩剧里的男主角，中肯道：“嗯，大部分女人还是喜欢的。”

程俊忽然觉压力倍增，凑近问道：“那你呢？你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