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料他未说完，便被蒋晴打住，望着窗外道：“另一方主角也来了，好戏要开场。”

程俊便顺着她的目光向下望去，果见一群吐蕃武士打扮之人匆匆而来，蛮横地分开围观群众挤到了舞台前。

带头的阿旺一把扯下了舞台前挂着的“高丽皇子王仕基求娶大唐郡主李汐儿”巨型条幅，气急败坏地喝道：“李汐儿乃是我家赞普的未婚之妻，未来的吐蕃王后！尔等高丽人安敢辱我王后清誉！”

舞台上的王仕基毫不畏惧笑道：“你说汐儿郡主是吐蕃王后，有大唐皇帝陛下的册封圣旨吗？倒是拿出来给本皇子看看呀！”

阿旺一时语塞：“这个……大唐皇帝陛下不日便会下旨！”

“不日下旨？”王仕基敲着玉箫笑道，“那就是没有喽！如今汐儿郡主还是待字闺中的姑娘，尔等吐蕃蛮子便以王后称之，我看辱汐儿郡主清誉的是你罢！”

“你！”阿旺气得直吹胡子：“江夏王之女李汐儿敕封公主，与我吐蕃赞普和亲，此乃天可汗早已定下之事！你这高丽人早不求亲晚不求亲，偏要在此节骨眼上求亲！是故意与我吐蕃作对不成？！”

王仕基玉箫一挽，亦摆出个悲愤状：“你倒质问我，我还要质问你！本皇子在长安城学习两载，倾慕汐儿郡主久亦！你们吐蕃使团一来就抢本皇子的心上人！你说究竟是谁与谁作对？！”

他如此一说，台下的围观群众便开始议论纷纷。吐蕃使团因桑吉一事，本就在长安城中混得名声极臭，加之方才王仕基一番浪漫表演圈粉无数，围观群众几乎成了一边倒的状态，纷纷力挺高丽皇子王仕基，对吐蕃使团夺人所爱的行径表示严厉谴责。

吐蕃人本就不善言辞，被高丽皇子加上一众长安百姓骂得抬不起头来。便有暴脾气的吐蕃武士怒喝道：“帕路沙！跟他费什么嘴皮子！揍他就完了！”

他这一喝呼，早就按捺不住的吐蕃武士们便纷纷冲上舞台去，揪住王仕基便要动拳头。然护卫王仕基的高丽武士也不是吃素的，立刻赶上前来护驾，双方在舞台上拳来脚往、打作一团。

蒋晴在不远处看着舞台上帕路沙与阿西巴齐飞、摔跤和跆拳道共舞，场面很是壮观。

看两拨人打得热闹，程俊便摩拳擦掌很是跃跃欲试：“好歹人家高丽皇子是被咱们拉来客串的，万一打出个好歹来就不妥了，要不我去帮他一帮？”他看吐蕃人不顺眼很久了。

“你不能去。”蒋晴果断制止，“如今是异邦之间的冲突，若你掺和进去，性质就变了，且容易将咱们暴露出来。”蒋晴向不远处望了望，“这里可是东市，巡街武侯和千牛卫众多，不会任由他们打下去的。”

果然，不远处几十名武侯急急跑来，用铁尺驱散围观人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聚众斗殴的吐蕃人和高丽人拉了开来。

高丽皇子王仕基虽说被众手下护卫着，仍不免挨了几记黑拳，此刻正捂着淤青的眼窝，跳着脚骂道：“阿西巴！吐蕃蛮子！我与你们不共戴天！这亲我还求定了！”

程俊听得额角黑了黑，担忧道：“娘子，倘若这高丽皇子将求亲之事当了真，沈二岂非更没希望了？”

蒋晴笑道：“放心，配角就是配角，活不过第二集的，我不会给他逆袭的机会。”

听她这般笃定，程俊才放下心来，问道：“如今吐蕃与高丽已是针锋相对，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戏已看完，蒋晴施施然起身道：“不急，先要看看陛下如何定夺。”

太极宫内，皇帝李世民难得地兴致正好。

每月逢八，依例是李世民享受天伦之乐的日子。住在太极宫内的皇子和公主都要来甘露殿，陪父皇热热闹闹一起吃顿饭。

两位嫡皇子李泰和李治坐在离李世民最近的席位上，李世民问了李泰协理礼部的事务情况，又随口考量了李治几句课业，见李治皆能对答如流，且有自己的一些见解，很是满意赞许。

父子正其乐融融间，却见总管太监王德急匆匆进门来，在李世民耳边悄声说了几句什么，李世民原本愉悦的脸色立时僵硬起来。

一旁的魏王李泰察言观色，探身问道：“不知父皇为何事烦恼？儿臣愿替父皇分忧！”

李世民恼火道：“还不是那吐蕃使团和高丽皇子，异域蛮邦之人毫无礼仪教养，竟在我长安地界上频繁滋事，实在可恼！”

对于吐蕃使团和高丽皇子的冲突，其实李泰早有耳闻，此刻却故作惊讶状问道：“不知这两国使者因何事龃龉？”

一旁的王德便解释道：“魏王殿下有所不知，陛下原本有意将江夏王爷嫡女，李汐儿郡主敕封为嫡公主，嫁与吐蕃赞普和亲。熟料几日前高丽皇子王仕基突然登门江夏王府提亲，言对李汐儿郡主倾慕已久，欲聘为高丽皇子妃，且在长安城中多番高调示好求娶。如此行径，吐蕃使团自是不依，便与高丽皇子及其手下争执起来，两三日间已起了几次冲突，在长安城中传得人尽皆知啊！”

“竟有此事？！”李泰细眼眯起，小心查验李世民脸色，“父皇既已将汐儿堂妹许配吐蕃，高丽皇子又横加阻拦，委实不妥。不知父皇的意思是……”

李世民叹道：“倘若是寻常求亲，你江夏王叔自是要挡回去，然高丽皇子身份特殊，又是以国礼慕聘求亲，就不得不另眼相看、仔细掂量了。”

他说至此，一旁的王德又期艾道：“陛下……还有一事，老奴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世民本就心烦，语气不善道：“要讲便讲！啰嗦个甚！”

王德便道：“这两日，长安城坊间还有另一种声音，说我堂堂天朝上国的郡主，身份何其尊贵，却被两个异域蛮邦的皇室争来抢去，难道我大唐的世家子弟都是死人不成？”

“这……”李世民气得胡须直颤：吐蕃和高丽的官司已然一团乱麻，还要加上世家子弟？这些百姓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呀！

一旁李泰忙道：“这些刁民的无知之言，父皇实在不必理会。不如派武侯多多查访，但见有散布谣言者，悉数抓起来打入大牢，以儆效尤！”

此时，始终不做声的李治忽然开口道：“父皇，儿臣以为二皇兄所言不妥。《周语》有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国事即天下事，百姓所表达的，亦是他们对天下事的见解。置百姓之见解于不顾，久而久之必成大患。”

他这几句话说得颇有见地，令李世民眼前一亮，温言道：“那依雉奴看，此事该如何解决？”

李治垂眸思忖片刻，随即仰首答道：“儿臣想到个世俗的法子，说出来父皇莫要见笑。”

李世民饶有兴致：“无妨，说来听听。”

李治便道：“儿臣曾听手下人聊起民间婚假之俗，说倘若某家有女才貌出众，引得诸多人家前来提亲求娶，则女家家主常组织一场酒席，席间对诸多求亲男子加以比较考量，最终选出合意的乘龙快婿，称之为‘择婿酒’。”

“择婿酒？”李世民抚须笑道，“不错不错，民间确有这样的习俗，难得雉奴长于深宫，还能知晓这些百姓家事。”

李治见李世民感兴趣，便继续道：“依儿臣看，如今江夏王叔既有吐蕃求亲，又有高丽下聘，正是左右为难之时，也需要举办这样一场‘择婿酒’！”

他刚说罢，李泰便不屑笑道：“九皇弟莫要胡闹了！帝王之家不比寻常百姓，更兼两国王室求娶公主，岂能如此儿戏草率？”

李治却丝毫不怯，理直气壮道：“此法并非儿戏，实在如今最为公平公正之法。父皇身为万邦敬仰的天可汗，威服诸族自当一视同仁，在此事上无论偏向于谁，都不免落下口实、埋下隐患。唯有让吐蕃和高丽两家公平竞争，无论胜败皆心服口服，方为最公正稳妥之策！”

李泰还想反驳，却被李世民拦住，沉吟道：“雉奴所言，颇有道理！与其看他两家为求娶公主争来斗去，扰乱我京城安宁，不如朕给他们设置一个赛场，让他们光明正大地较量！”

“父皇英明！”李治继续建议道，“既然要比，儿臣建议，也给长安世家子弟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若有求娶汐儿郡主者，亦可向江夏王叔提亲，参与比试。如此一来，长安百姓也不会再流言纷纷了。”

“世家子弟？”李世民沉吟一番，以为有吐蕃和高丽两家王室求亲在先，根本不会有那般不开眼的世家子弟再去添乱，于是点头道，“也好！便给他们个求娶郡主的机会！”

说罢，又迟疑道：“这择婿酒好办，可要如何比试，方能当场决出胜负，且令各方都心服口服呢？”

李治刚欲再开口，却被李泰抢在前面，向李世民道：“父皇，此事儿臣毛遂自荐，愿担任这场择婿酒的主持者，定能想出最稳妥的比试之法，令各方心悦诚服！”

李世民想了想，便点头道：“青雀处事沉稳且素有才华，也好，此事便交给你罢！”

李泰细眼中划过一抹狡笑，忙行礼道：“儿臣多谢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