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夫人,我当真尽力了。”
醉月楼一间雅阁内,晋王李治略带遗憾地对蒋晴道。
蒋晴忙斟茶道谢:“殿下肯不吝相助,已是善莫大焉,妾身先替沈少郎君谢过了!”
“好说好说,”李治摆摆手,却又担忧道,“只可惜,如今这场比试的主持权落在了我二皇兄手里,他素来足智多谋,且交往者甚众,倘若他有意偏向吐蕃或高丽的任何一方,那么沈家公子依旧没机会获胜啊!”
这也正是蒋晴正在思虑的问题:“殿下说得没错,所以为今之计便是要弄清楚,魏王殿下究竟打算以何种方式进行比试考量,知己知彼,方能有应对之策。”
李治想了想,勉为其难建议道:“要不,我去武德殿一趟,找我二皇兄探探口风?”
“不妥。”蒋晴断然否定,“殿下昨日在陛下面前的一番言论,已引起了魏王殿下的注意。倘若殿下您再表露出对此事的过分关注,魏王必定察觉您涉身其中,非但不会将真实意图透漏给您,搞不好还会适得其反。”
李治觉得有道理,有些沮丧道:“那咱们就漫无目的地瞎猜,也不是办法呀!”
“不是瞎猜,是推测。”蒋晴起身在屋内踱了几步,“既然是替郡主择婿,那就断然不会采取打擂比武之类的方法,因为那样考量的是手下人的本事,而非求亲者本人。”
李治点头道:“言之有理。”
排除掉了当下最常见的一种比试方法,蒋晴继续推测道:“若论求亲者本人,高丽方自然是皇子王仕基,而吐蕃方应是大相禄东赞代表赞普出面。王仕基在长安城学习两载有余,算是个文人;而禄东赞却是武将出身,且初来乍到。
如此一来,作为主持者的魏王殿下恐怕也要作难:倘若比试吟诗作对、历史文化,则明显对禄东赞不公;而若比试骑马射箭、布阵兵法,王仕基又肯定要抗议。”
李治听罢笑道:“你这么一分析,我也觉得二皇兄接下得不是个好差事了!”
“文比不得,武也比不得,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行之法。”蒋晴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太阳穴处点了点,“比智商!”
“何谓……智商?”
“就是脑袋聪明不聪明,这无关乎文武,亦与身份地域无关,最是公平公正。”
“有道理啊!”李治敲桌赞许,随即问道:“那么沈家这位二公子,智商如何?”
“呃……”蒋晴立时颓丧:沈二这位资深纨绔子弟,若论智商恐怕连程俊都不如,加之恋爱中的男人智商还要下降一大截,那么如今沈二的智商就是妥妥的负数了。
有那么一瞬间,连蒋晴都想要放弃了:让你不学习!让你不努力!还想娶郡主!我呸!
她暗下决心:倘若此番真能帮沈二抱得美人归,事后一定要狠狠敲他一笔,你小子不是说倾家荡产也愿意么?那就请兑现你的承诺吧!
李治叹道:“高丽皇子我不清楚,但我听说吐蕃大相禄东赞可是有名的老谋深算。沈家公子能赢过他的希望着实不大啊!”
蒋晴无奈地揉了揉发胀的额角:大考当前,能够拯救学渣的唯一方法,便是……押题了。
前世里在一本少儿读物上,依稀看到过关于吐蕃大相禄东赞通过李世民的重重考验,成功求娶文成公主的故事,叫什么“唐太宗六难求婚使”,其中最为著名的一个难题,似乎是一颗什么珠子……
蒋晴努力回忆了一番,忽然便有了计较,对李治笑道:“恐怕还是要烦劳殿下,去见见令兄魏王殿下。”
李治不解:“可你刚才不是说……”
“殿下不必费心打听比试之事,一句都不要问,只管闲扯些别的。”蒋晴交代道,“只需殿下在离开前做一件事:便是刻意将一串珠子,掉落在魏王眼前……”
李治听得莫名其妙,却也点头应下,将信将疑地去了。徒留蒋晴继续烧脑,实施她的学渣拯救计划。
心理暗示,是种奇妙的力量……
长安城西,一座隐秘庭院内。
匆匆而来的吐蕃大相禄东赞,对正坐在庭院内喝茶的锦衣胖公子拱手行礼道:“让魏王殿下久等了!罪过罪过!”
面对禄东赞的殷勤告罪,魏王李泰却并不答话,自顾自低头饮了一道茶,放下茶盏,方幽幽道:“本王岂敢,如今吐蕃可是要与我大唐皇室缔结秦晋之好,大相的身份也水涨船高,自然是睥睨傲气,不将本王这个皇子放在眼里了。”
禄东赞被他这一番话挤兑得冷汗涔涔,自知因先前竞价争夺程家的酿酒秘方之事,将魏王得罪了个透。熟料风水轮流转得快,大唐公主和亲吐蕃之事陡生枝节,兜兜转转竟又落在了这位魏王殿下手里!
这就很尴尬了昂……禄东赞暗自抹了抹掌心的冷汗,为了吐蕃赞普的大事,只得舍下脸面来继续陪笑道:“先前之事,的确是鄙人一时情急又财迷心窍,做得过分了些,这厢跟殿下赔礼了。”
说罢,又面色一黯,故作委屈道:“可不瞒殿下说,鄙人劳神费心又伤财,却最终也未能得偿所愿呐!”
“哦?”李泰倒是颇感意外,“所以说,大相其实也未能够得程家的秘方?”
“是啊!出售烈酒秘方之事,根本就是程家设下的一个圈套,殿下与鄙人,都当了那程四娘子饵上的鱼儿而已!”
禄东赞深知,魏王李泰正因秘方之事恼着他,便索性将程四娘子推出来当挡箭牌,平息魏王的怒火,毕竟死道友好过死贫道,让这胖子心气儿顺了,才好跟他提他和亲比试之事。
李泰听闻吐蕃也没拿到秘方,果然面色稍霁,叹道:“这个程四娘子啊,真是个妖精一样的女人!”
“殿下所言极是啊!”禄东赞赶忙附和一句,接着道,“知晓殿下风雅之人,犹好赏鉴书画。鄙人偶的汉代画匠毛延寿之《美人图》,粗俗之人不敢擅专,特地带来赠与殿下赏玩。”
说罢,便示意手下人将奉上画匣,萧浊上前接下,小心地将里面的卷轴取出来打开,呈现在李泰面前:“殿下请看!”
李泰本就是书画鉴赏的行家,将这幅汉代名作细细观赏了一番,笃定是毛延寿的真迹,价值连城,面子上自是找回了几分,却依旧语气淡淡道:“大相何必如此客气,且坐下说话。”
禄东赞暗舒一口气,与李泰相对而坐,饮了一道茶,李泰放下茶盏问道:“江夏王府的求亲比试不日便要进行,敢问大相,可有获胜的把握?”
经营政.治者,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李泰和禄东赞都深谙这一点,前一秒还能为酿酒秘方之事争得头破血流,恨不能指着鼻子相互骂娘,后一秒为了和亲之事,便又可以摒弃前嫌,坐在一起瓜分利益、算计阴人。
禄东赞见魏王直奔主题,倒也不绕弯子,坦然拱手道:“殿下乃是此次比试的主持者,我吐蕃使团若想获胜,自然要仰仗殿下了!”
李泰眯眼笑道:“说实话,凭本王与吐蕃的深厚友谊,自然是乐见吐蕃力压群雄、拔得头筹,顺利迎娶公主归。然则,这场比试上有父皇关心,下有文武百官和长安百姓关注,本王便是有心设置些与你有利的比试题目,也怕被指责主持不公啊!”
禄东赞何其通达之人,自是听出了李泰话中的意思,赶忙拱手道:“正如殿下所说,殿下与我吐蕃皇室的关系非比寻常,倘若殿下能助我吐蕃在比试中获胜……”他沉吟了一下,狠心抛出个条件,“日后吐蕃与大唐诸多贸易往来,七成皆在殿下手中!”
这算是个极大的承诺,意味着吐蕃日后与大唐的进出口贸易,与魏王李泰一家合作便占了七成,其中的真金白银简直不可计数。
李泰盘算了一下其中的利益,觉得甚为满意,于是笑道:“大相果然豪爽之人!既然大相诚意如此,本王也不好再藏着掖着。”
他说罢,示意萧浊捧来一只精致锦盒,摆在桌案中间打开,里面是一颗鸽子蛋大小的明珠,在夜色下散发着幽幽的清光。
禄东赞仔细端详一番:“这是……”
李泰心中暗自得意:若非今日九皇弟李治前来,讨教他古碑文方面的问题,临行前不小心将自己一挂手串滑脱了,玉.珠子散落一地,令宫女下人们捡了半天,他也不会灵感突现,想出这么个绝妙的主意。
三日后,在大唐皇帝李世民的亲切关怀下,在长安城文武百官和群众的万众瞩目下,江夏王府的和亲比试终于拉开了帷幕。
李世民放出口风,说长安世家子弟有欲求娶汐儿郡主者,亦可向江夏王府提亲,一同参加比试。
然长安城的世家望族都不是傻子,深知这场比试本就是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小鬼小妖即便上场也是炮灰,于是识相地稳坐观众席,只吃瓜,不说话。
但也有一家不识相的。比试开始前一日晚间,靖远侯府沈瓒沈老侯爷突然登门江夏王府,直言替自己的嫡二子沈定西求亲,求娶者正是郡主李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