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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柔情脉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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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出了东街,一路向南。昼夜不停,驶得远离了京中。李长盛按傅青宓所言,官道与小路交叉着走。

一夜后,天微亮,东边露出一抹红霞。沈芝靠在傅青宓的怀中,路途颠簸,睡得不甚舒坦。

起初时还偶尔“嘤咛”两声,后来不知是太过疲累还是伤势加重,沉沉昏睡了过去。

李长盛只顾闷头驾车,这样的奔波于他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

而傅青宓近些时日忙前忙后布置,未得安睡,救出沈芝后一颗心方才得以熨帖,黎明时分稍稍眯着了会。

马车驶入了城,这是个离京中有些距离的小县城。早前县官得过傅青宓照拂,可以说他决定将沈芝藏在此处,是最好的选择。

过了桥,向前二三百米处有几株柳树,光溜溜垂着枝条。

后边有一座宅院,门口蹲着两尊低调而内敛的石狮,不似别人家的气派。

这是傅青宓提前差人买下的宅子。李长盛“吁”了声,惊醒了车中轻睡的人。

傅青宓猛然张开双眼,怀中的人还皱着眉头未醒。遂细细端详她片刻,情不自禁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轻声淡淡地道:“幸好你没事。”

语气里有浓浓的庆幸。

她的身上虽是脏污不堪,这一刻他却没有半分嫌弃。

“到了。”

李长盛在车外开口提醒。

“嗯。”傅青宓应了声,抱着沈芝下了马车。

此处位于县城最东边,离街市有些远,但胜在环境安谧清幽,适合她养伤。

此时整座宅院浴在朝阳底下,打上了层金光,傅青宓撇头柔情脉脉凝视了沈芝一会,心道她会喜欢这处屋子的。

想起日后她在宅院中,悠闲自得躺在日头下晒太阳的光景,他不由自主翘起唇角。

李长盛扣开门。

一个虎头虎脑十二三的小儿郎拉开门,瞧见是个不认识生人,当即闷声不吭,低头就要关上门。

“哑娃……”

听到这声熟悉的叫唤,哑娃探出头,瞧见傅青宓抱着个人。脸上的表情立刻变了,欣喜之色跃然而上。

一溜烟转身跑回去,一会又拉了个年纪在三十左右的妇人出来。

“哑娃,娘说过了,二爷还要很长一段时间才来。你怎么不听,非要骗娘说人来了。”

话音刚落,女人抬眼一看,门外站着两人。一个身着黑衣,一个则外袍脱下严严实实捂在怀中人身上。

两人身后有辆马车,一瞧便知经历了一段舟车劳顿。

她的责怪之色凝滞在脸上,好半晌才缓下心神:“二爷,快进来。晨间凉气重,可别伤了身子。”

说罢,拉着哑娃退开些,让二人进屋。

“春娘,郎中请好了?”

“请好了。一收到二爷飞鸽,奴家立刻去请了郎中,生怕坏了二爷大事,所以让人一直住在府里。”

春娘朝哑娃道:“快去帮娘将郎中唤来。”说罢,眼睛不自觉扫了李长盛一眼,又别开头,絮絮叨叨说道:“奴家想着二爷许是还要几日才来,没曾想这么快就来了。”

“嗯。事儿办完了,去备些热水罢……”

“嗳……”春娘应下,转身出去,途径李长盛时忽地顿住脚步回来,“厢房奴家收拾好了,这位黑衣郎君可先去歇息。”

傅青宓看了看李长盛,从适才开始他就面色不大对劲,大约是看到这孤儿寡母以后。

是了,他们似乎是盛宴山的人。于是点了点头,好意给他个台阶下。

“你去歇息罢。赶了许久的路,应当累了。”

李长盛整个身子如定住一般,不见动。

他添了句:“她们本是你盛宴山之人。”

春娘闻言,眼眶泛红。

李长盛双膝一曲,一下重重跪到春娘面前:“长盛愧对大哥。当年寻了嫂夫人很长时间,不见踪迹。还以为……不想,如今竟然意外相见。长盛感激上苍,还给这个弥补的机会。”

春娘与故人重逢,激动得眼泪落下,抬手扶起人:“说什么呢,若非二爷,我孤儿寡母的早就饿死街头了。”

盛宴山那场恶斗,令人心头震颤,两人俱是纷纷避而不谈。

“啊……啊啊……”哑娃欢快跑回来,手舞足蹈比划着,身后跟了个鬓发花白的老者及一位医女。

“娘知道了,哑娃乖,出去玩吧。二爷现下正忙。”

哑娃不听,跑向傅青宓,待看到了他放在榻上的人,脸就塌下来了。连忙回身拽着郎中上前。

“他怎么不能说话了?”

李长盛分外唏嘘。

春娘倒是已经看开,长叹了一口气:“这样也挺好,索性存了条命。别的奴家也不求了,希望他平安快活地长大,一辈子无灾无难的,就心满意足了。”

趁着郎中给沈芝诊治的间隙,傅青宓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物什递给哑娃,摸了摸他的脑袋:“出去玩吧,二爷有空再陪你玩。二爷的夫人病了,需要照顾。”

而后,哑娃拿着东西,又瞧了瞧榻上的沈芝一眼,默不作声耷拉着耳朵出去了。

傅青宓抬手阻止了李长盛的话:“他们是我无意中救下的,当时并不知是你盛宴山之人。只觉着可怜,遂买下了这宅子,收留了他们。你且下去歇着吧,此番帮了我,我感激不尽。”

李长盛沉默了会,看了傅青宓一眼,转身出去了。

老者收回把脉的手,捻着胡子若有所思。

傅青宓急急询问:“如何?她的伤势?”

“伤得有些重,亏损了内里,只怕没个三月半载的,难以恢复。”

“那就劳烦老先生了。”傅青宓躬身作了一揖。

于是乎,他上前掀开沈芝衣袖:“她这身上的伤……”

老者看了眼,堪堪别过眼:“交由老夫的孙女罢。”

那医女解开衣衫,只望了眼,手禁不住抖了几下。

沈芝身体上的鞭伤,有的地方慢慢的愈合结痂,而有的地方则已然从伤口处流出带着血丝的黄色脓液。

“这……”医女手脚利索打开药箱,拿了好些瓶瓶罐罐出来。

“热水。”她说了句。

正当时,春娘端着热水急匆匆走进来。

“热水来了。”

傅青宓坐在在一侧,眉头拧得成小山状,心疼的表情尽数表露在脸上。

接过春娘手中递来的热帕,替沈芝清理伤口。他每清理过一处伤口,医女便洒些药,而后包扎上。

春娘伸头看见了沈芝的伤,大骇,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怖的场景,惊讶地捂上了嘴。

对于沈芝,哑娃可以说很是羡慕了。日日皆由傅青宓亲手照顾。

他亲眼瞧见他家二爷,一日比一日憔悴,一动不动守在床前。仅仅为了等榻上的女人醒来。

哑娃在门外伸个脑袋,悄悄盯着房中的一幕,正巧碰上他娘送药过来。

“哑娃,你怎的在二爷门外?”

春娘忙着送药,丢下话没等他回答便进了屋子。

总算有了进屋的理由,哑娃跟在他娘身后,像根小尾巴。

“二爷,药来了。”春娘将药碗置在一旁,抬眼瞧了瞧榻上之人。

“夫人还没醒么?”

傅青宓未转头,“嗯”了声,如一坐雕塑纹丝不动。

桌上那一大碗黑漆漆的药,哑娃不禁皱了皱眉,他记得自己曾经也喝过,连续喝了好长一段时间。

于是,他开始有些同情榻上的女郎君了。打心底里希望她可以快快醒来,身子快快好转。

“唔……”

沈芝手指微动,眼皮才刚颤动几下。立刻觉察到有人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芝芝……你醒了么?芝芝……”一道急促而带着关切的声音。

是谁?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身子下意识产生戒备,极力想挣开那双手。

傅青宓么?他怎么会有如此方寸大乱之时?他不是一向事事拿捏得极稳,发生天大的事情也不会自乱阵脚的么?

一点微光,透进眼里。

沈芝心道自己此番必是睡得极久,浑身酸痛难受。

“甚好。你醒了!”

眼前忽然出现一张放大的脸。

“太好了……”

“啊啊……”

耳畔是两道陌生的声音。

沈芝还未开口,傅青宓已然一头埋进她的脖颈间。她忽感受到两滴冰凉的液体滴在上面,湿湿痒痒的,不由难受得伸手轻轻推了推他。

她口里干渴,连说句话,嗓子如撕裂了般疼。遂沉静下来,深吸了口气。

“怎的了?为夫弄疼你了?”傅青宓抬起身子,四处查看。

“傅……”沈芝转了转眼珠,“夫君,水……”

春娘手脚灵活,迅速倒了杯温热的水过来。

傅青宓动作轻柔扶起她,将水慢慢递到她嘴边。

沈芝从未觉得水是如此甘甜的东西,好不容易喝完,心满意足舔舔嘴角。

“春娘,晨间熬制的米粥还有么?”

“有的,二爷。奴家这就去热热端来。”

“劳烦……”

哑娃还没和漂亮的夫人说句话,就被他娘揪着拖走了。

沈芝好奇的目光落在两人离去的背影上,半晌方才回神对上傅青宓的眼。

猛地怔住:面前这个胡子拉碴、两眼底下乌黑一团活像诈尸的人,真的是她那个温儒俊雅、如谪仙般的夫君……傅青宓么?

“你……”沈芝语噎。

“妾身昏睡了多久?”

傅青宓勉强敛了敛心神:“两日。”

“两日?”

沈芝忙伸手抓住他,神情焦急:“那你劫走妾身,万一连累相国府上下几百号人,可当如何?”

“勿忧。此事为夫自有打算。定是料定了圣上的心思,方才敢行下此事。”

“甚么心思?”

“他想要回我这相权!他要便拿去吧!”

傅青宓云淡风轻来了这么一句。

沈芝软软垂下手,都怪她,中了招,否则也不会害他连官职都丢了。她原以为圣上要对她沈府出手,原来不过是借沈府除去相国府,圣上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许久,她幽幽望着他,自责地蹙紧眉头:“值得么?”

傅青宓不语,一把将她捞进怀里。

“吃完粥再喝药好不好?”

如哄孩子一般的语气。

沈芝安静地点点头。

用完粥后,待瞧见了那碗凉了又热回来的黑漆漆的药,不自觉往床榻里边缩了缩身子,摇着脑袋。

“芝芝,过来。”傅青宓的表情有些严肃,“此番你伤得重,喝了药身子才会好。”

“可……”

“听话,过来!”

他一手拉着沈芝,另一手递了药过来。沈芝知道逃不过了,心一横硬着头皮一口口灌下去。

傅青宓放下碗,坐在榻前:“晚些时候,为夫便赶回京中了。你在此处好生养身子。”

“喏……”

沈芝的舌尖还沉浸在那碗苦得不能再苦的药里。唇上忽然一凉,一股凌冽带着他气息的味道。

不多会,傅青宓退开,负手一本正经道:“这药是甜的!”

呸……沈芝红着脸,好一个指鹿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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