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芝。”傅青宓解决完门口的大汉,推开门后,迎面扑来的霉臭夹着浓重血腥味,教他不由得眉头紧皱。
环顾四周一圈,发现往里一些有个小门。
沈芝被大汉拖到了另一间屋子,用布塞住了嘴绑坐在木椅上。
“唔……唔唔!”她挣扎了会,没甚用处。
那大汉看看她,又转回头瞧着小门的方向,浑身紧绷,做警惕状。
傅青宓特意步至门口,朗声唤了声“芝芝”,而后轻点脚尖滑到小门外侧,静静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大汉瞧了瞧沈芝,她用眼神示意门外,仿佛在说人已经走了,快去检查检查。
大汉不疑有他,仔细前后检查了她一遍,绑得甚是严实,逃脱不了。这才放心持着大刀推门出去。
这方刚打开门,一柄长剑已然抵到了脖颈间。
沈芝只见大汉缓缓退后的身子,片刻后,见着了那个熟悉的白袍儿郎。
“唔唔……”她摇头晃脑,坐在椅子上分外不安稳。
“芝芝,你先等等。”
傅青宓才分神同她说话的时间,那大汉突然闪身用刀挡了一剑,动作极敏捷,大步跳至沈芝身侧。
“别动。”
于是,毫不客气赏了沈芝一掌。当下震得她几乎误以为五脏六肺碎了,生疼得她直皱眉头。
喉头仿佛哽了什么,吐也吐不出来。
傅青宓冰冷的话语声传来:“尔好大的胆子。公然掳走人并强行扣留此处,动用私刑。要知晓,按律令当斩。劝你早些悔悟,回头是岸。”
“我要是怕了,还干这一行?”
“你再往前一步,休怪手上大刀无情。”大汉盯着傅青宓不住往前挪动的步子,出声威胁。架在沈芝脖颈上的刀又近了几分。
若是说适才脖子冰凉,沈芝觉着现在已然是略有刺疼了。
傅青宓担心她受到误伤,长剑一扔双手向上摊,无奈只得朝后退去。
“意欲如何才肯放人?”
大汉笑笑:“简单。”说着,推了沈芝一把,“那个秘密一字不落告诉我。”
沈芝抬眼狠狠瞪着面前大汉,似在用眼神说:想都别想,我不会说的。
“沈二小姐好好想想,否则,我这刀不长眼。你说你细皮嫩肉的,万一伤着了。轻则受伤落了疤,重则丢了性命。”
沈芝垂眸沉吟片刻,抬头看了看傅青宓,方才缓缓点头。
傅青宓慢慢挪到木桶旁,趁着大汉弯腰替沈芝解绑的时间,飞快掀开盖子。
接着,旋身跃过去一脚踢开人,将木桶中的东西尽数泼了过去。
见状,大汉避之不及,生生受下了那一桶装有不知名的蠕虫的水。因着见过傅业对淑姑用刑之时的情景,吓得爬起身慌张逃走。
他不知,沈芝看傅青宓之时,眼睛分明在木桶的方向停了一下。
两人心有灵犀一合计,总算得以成功摆脱威胁。
傅青宓看到大汉逃离后,快步至沈芝身边,替她取下塞在嘴里的东西。
“芝芝,你可有事?”他语气稍稍急切,前前后后看了看人。双手抚上沈芝两颊,眼中脸上表露的皆是担心挂念之意。
“我没事。你怎么……怎么现在才来。”
话音刚落,沈芝两眼汪汪,眼泪像金豆子般骨碌碌滚落了一脸。
傅青宓心中自责懊恼无以复加,之恨自己如今行事身不由己。这副身体现下的行动权,是他争取了许久方才争赢的。
没想到,陵舍似乎对芝芝极是上心。可以说这是他最出乎意料的事了。
不过,正好抓住了这点,他才得以出来。
“对不起,我来晚了。”为了安抚面前的小女人,他将人拉进怀中,修长的手在她发端来回轻拍。
如替小动物顺毛一般的安慰,稍许缓解了沈芝的眼泪。而她心中的悲伤,却是只增不减。
“淑姑死了。”
闻言,傅青宓跟在沈芝身后,两人由小门穿进更里面的屋子。
光线有些暗,点了几盆火,燃得正旺盛。同它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黯然躺在一旁木架上的人。
静悄悄地垂着头,不带任何生气。
衣衫上的痕迹,斑斑点点,没有一块完好的,无一不在诉说着淑姑曾经经受的酷刑。
“是三叔么?”傅青宓猜中了人选,却仍旧不死心想再确认一次。
沈芝重重点头,眼睛定在淑姑身上。纵使她死前同她说过与她无关,可是,哪能真的无关?
她是两世人!以为重来一生,可以避免很多事情,然而这命运的大手,依然推动事情朝原有的路上发展。
“淑姑……没能救你,对不起对不起……”沈芝泪眼朦胧,低声呢喃,身子慢慢朝前靠近。
幸而傅青宓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人:“别过去,她身上的东西还活着。”
于是乎定睛一看,嗬,可不是么?
“这是什么?”
傅青宓轻轻叹了口气,扫了淑姑一眼,神色凝重:“俗称千虫万蚁。一滴水中囊括了成百上千的细虫,一旦经由身体进入,便疯狂生长。此为前朝专门研制出来对付重刑室犯人的。”
他顿了顿,艰难地别开头,仿佛脖子上套上了极其沉重的枷锁。
“也不知他是从何处知晓了制作这东西的,心肠真是歹毒!”
“必定是要教他血债血偿的。先是桂椿被毒哑,现在是淑姑。不将他绳之以法难泄心头之恨。”
傅青宓难以置信的表情,显然对沈芝说出如此偏执的话觉感不适应。
“芝芝,此事你无需插手,我来便好。”
“你来?”沈芝旋身看向他,眼里充满讽意,“上次你同我这么说,我答应了。而后什么结果呢?结果是他们利用了我,设计我去江陵。我们的孩子没了。”
她脸上的痛苦之色很快消失不见,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孩子之事就罢了,毕竟是我们和离之后徒生的事,不管如何都不能生下来的。”
说这话时,傅青宓明显垂下眼眸,抿紧了唇,连面上表情都不自觉暗了几分。
“现在,淑姑也被害死了。傅青宓,你还想让我乖乖坐着等他们上门找我的麻烦吗?你醒醒吧,老太君的死你都忘了么?你总是让我不要插手,等了这么久,全然看不见你的动作,都快让我以为你是否从始至终就不曾动过心思要对付你的好三叔、好婶娘。”
沈芝一口气说完话,自顾转身出去。
她要立刻去衙门报案,让官府介入此事。如此方可让傅业这厮得到严惩。
芝芝,我没有啊。我只是身不由己,一直以来,为了顾全大局都在想方设法。你怎么说我没有动心思?祖母的死,我不敢忘,也不能忘。
然,我终究觉得其中有些猫腻,害死祖母的真凶,当是不止三叔夫妇。
傅青宓最后瞧了眼淑姑,温声道了句:“你的恩,傅某一刻不敢忘却。”
接着,头也不回阔步迈了出去。
没有人看到,淑姑攥紧的手中,像宝贝一样护着个东西。是枚发着微弱荧光绿的小老虎。而虎正是傅青宓的属相。
沈芝骑着傅青宓的马离开了。
火急火燎赶到衙门,一下马立刻持起鼓槌击鼓。
“这不是沈二小姐么?”差役是识得沈芝的,“怎的如此狼狈不堪?京中还能有人敢欺负了你不成?”
谁人不知,沈家二小姐,能赤手空拳同身份娇贵的永宁公主对打,而不受律法制裁。
沈芝第一次没有回答差役的揶揄,一心放在淑姑被用刑致死及自己被掳去关押之事上,两件事的幕后人俱是傅业。
她想:即使没有物证,凭着她和淑姑的尸体,多少也该教傅业付出些代价的。
“你家大人呢?”
差役摸摸头:“听到击鼓,先派我过来接人。现下约莫已经在大堂等着你了吧。”
“是么?”沈芝难得露出笑颜。
“啪……堂下所跪何人?击鼓所为何事?如闲来无事胡乱击鼓,可是藐视律法,要进牢里去的。”
沈芝微微颔首,用不低不高的声音道:“民女沈芝,乃沈府次女。此番击鼓只为状告一人,此人心肠歹毒,为达一己私欲动用恶毒刑法致人死去。且平白将民女像对待囚犯关押。”
“此人是谁?好大的胆子,京中重地,天子脚下,竟有如此之人?”
“回大人,此人就是傅府三老爷傅业。”
话一出口,众人皆震惊。相互低声议论纷纷,评判其真实性。
高堂上端坐的杨大人忍着吃惊,复问道:“可有人证物证?”
傅业是京中出了名的命苦人,双腿废了不说,待双腿有起色一直仰仗的老太君就去了。甚至连官至宰相的侄儿在失去爵位后也不知所踪。
明明是个老实善良得不得了的人,命运偏偏爱捉弄。
“自然是有的,否则沈芝也不会跪在这里。”沈芝脸上一派澄明,毫无蓄意撒谎捏造事实的伪装。
“物证人证在何处?”
“大人请准许衙差同民女前去现场。”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先前关押沈芝之处。
“禀大人,正是此处。”
杨大人捋了捋胡须,微微点头:“此处不是荒废已久了么?”
“是的。傅业在此处建了牢室,大人可随民女进去一观。人证便是民女与另一位女子。”
“哦?另一位女郎君何在?”
沈芝抿着唇不说话,沉默了一会,转头看着眼前这座阴森的废宅,方才重新幽幽道:
“她就在这里面。”
随着一同前来的人不知她话是何意,查案要紧遂也急忙走了进去。
一推开门,众人傻眼了。
里面坐着位白袍儿郎。仔细一看,这不是失踪许久的傅家二爷嘛?
傅青宓点点头,眼睛望着后面跟进来的沈芝,脸色缓和了稍许。
“芝芝。”他低声唤道。
沈芝瞧着他,脚下步子却不动。
他又重复道:“芝芝,过来。”
四处望过来的打量探寻目光,教沈芝备受煎熬,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傅郎君唤沈芝作甚?”俨然一副对待陌生人的态度。
傅青宓干咳两声,欲借此唤来注意。偏生沈芝不如他的意。
“杨大人请。”
“嗯。”
沈芝带着衙门的人将屋子走了遍,顺带连垂在木架上的淑姑也检查了。
而后,杨大人心中产生了疑惑。
“沈二小姐可否证实此屋子买傅业所有?”
沈芝摇摇头表示无奈。
“那除了你之外的,可有其他人证能证明确是傅业绑走了你,将你关押在此处并对方才看到的女郎君用刑?”
沈芝再次无奈摇头。
“我和淑姑不行吗?”
“行倒是行。”杨大人顿下话,余光瞟了眼静立于旁的傅青宓,继续道:“假设你现在指证成立。然而,光是你作为人证的话,证据过于薄弱。倘使对方能证明你们之间确有些来往曲折,则极容易演变成……”
杨大人话里意思沈芝大致明白了,她攥紧了拳头,恨恨咬着牙:演变成对方倒打一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