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应付着边往外走,一路到了花园,尚书府内也没什么好地方可去,只有这么个园子有点意思,所幸近两日开了一两种花,不至于无聊透顶。
白月站在湖边凉亭里,捏着一包鱼食有一下没一下往湖里丢,看湖里的鱼儿为抢食蜂拥而至,是小姐夫人们的一个取乐法子。白月满目放空,没往湖里看过一眼。
世子在旁侧讲了些什么,她也没注意听。
马上就是皇帝的寿辰了,按照计划好的,萧弘方该在寿宴上下旨将她指给昭王做正妃,如果那时候萧子轩跳出来把娃娃亲的事公布于众,那接下来就没有接下来了,万事皆休。
干脆,杀了他?
不由自主地摇头,白月否定了这个想法。
世子还在问:“柔儿妹妹不喜欢这个提议?那你怎么打算?给我说说。”
白月不知道他都提议了什么了,当然也不能把想杀他的事对他说出来。
接下来世子的一句话,急得白月想一掌把他拍死这里。
他说:“皇上过寿于宫中设宴,届时我打算在寿宴之上奏请皇上下旨为你我赐婚。”
压了压胸中忿郁之气,白月对着眼前这张满怀期待的脸淡淡吐出一句:“世子未免心急了,你我互相都不了解,现在谈婚论嫁为之过早了吧。”
“不了解?怎么会呢,”萧子轩神态,此时若有外人看到了,一定觉得他是个痴情的人,“你我自小便定下亲事,这些年两家一直没有断了交情,四岁那年我就认定了你,如何说得不了解?”
“定下亲事时,世子尚为幼童,而我在襁褓之中,之后你我再不曾见过,两家之间的交情能够代表你我之间的交情吗?”
“我知道,我知道柔儿,你在怪我,这些年伤到脸你一定受到很多欺侮和嘲讽,可我从来没有忘记你啊!每个月初一我陪母妃去清心寺,都会在佛前为你祈福……”
连篇的鬼话没有说完,白月已经没有耐心,转身出了凉亭,自顾自往外走。萧子轩一步不离跟着她,一遇到过往的人,他便摆出一副无奈委屈的模样。白月听到他们窃窃私语说她身在福中不知福,心中怒气更甚,非要想个辙儿让他这辈子都别出现在自己面前才好。
这边走着,突然听到有娇柔的女孩声喊她:“四姐姐,四姐姐!”
停下脚步抬眸去看,抱着琵琶的六小姐崔锦儿带着丫鬟踩着莲步,袅袅婷婷地来了。
微微眯起眼睛,白月发现崔锦儿今天与以往不大一样了。
以往的崔锦儿,整天跟在崔妙歌屁股后头,咋咋呼呼,为虎作伥。就算是后来她误以为妙歌明目张胆地害自己,不再与她亲近,表现出的也只是普通刁蛮小姐心性。
可现在,年纪尚小的六小姐打扮得比曾经的崔妙歌还要张扬,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明媚动人。
“四姐姐,”锦儿像是走近后才看见萧子轩,“呀,世子也在这里!”
说着就俯身行礼,萧子轩素来是个有怜香惜玉之心的公子,两步上去一把扶住。
白月瞧见崔锦儿眼角眉梢的羞怯,心生惊喜,真是刚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
崔锦儿到底是小,生母赵姨娘又是个没什么心计的人不能给她出什么好主意,如此明目张胆地挖墙脚,就不怕被事情没办成,就被她弄死了吗?或者说,在崔锦儿眼里,她这个四姐姐依然是个可以随意欺负的可怜虫?
白月心里高兴了,对着崔锦儿笑得就格外温柔,一副慈爱的亲姐姐模样,和已经看她笑容看呆的世子说:“我们锦儿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回头看向锦儿,问,“锦儿,又要去练琴了吗?”
这话问得崔锦儿发懵,她只是觉得抱着这把琵琶显得更有大家闺秀风范,其实自己哪会什么琴啊!
而且,崔代柔这些年窝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敢出来,怎么会知道她琴棋书画的水平如何。
一边想不通为什么四姐会这样夸她,一边应道:“是啊,好久没练,手生了……二姐姐身体昨夜被蛇咬了,危在旦夕,我这也是借琵琶来舒缓下心情。”
白月从她的话里品出了心虚,暗道:崔锦儿啊崔锦儿,你该怎么感谢我把你夸上了天。
“是啊,”白月神色黯然,“今早去看她时,人是昏着的,脸色惨白嘴唇发紫,受了不少罪,后来再想去看,又担心自己去了帮不上忙,尽添乱。”
锦儿听了这句,偷瞄一眼世子,觉得这是自己给世子留下进一步好印象的机会,拿琵琶掩住手伸到另一只袖子里狠掐两下,眼睛就红了:“四姐姐不知,锦儿后来也担心二姐姐,走到门口却见里面乱成一团,就没敢进去。二姐姐这下恐怕,不妙啊……”
梨花带雨哭泣一通,瞄见世子表情有些许松动,锦儿决定加把劲儿,拭去脸上的泪,对四小姐和世子提议:“不如,我们去看看二姐姐吧!”
萧子轩面上应着,心中却像是走路踩到了一坨狗屎一样,怎么想怎么别扭。他,堂堂世子,去看一个快死的礼部尚书府庶女?
既掉身份,又招晦气。
崔锦儿心下只得意自己又离世子进了一步,没料想自己这种行为是摧毁妙歌生命的最后一道催命符!
三人来到妙歌的住处,老远听见刘姨娘骂大夫郎中,看来是骂了很久,嗓音呕哑嘲哳,内容不堪入耳。
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面面相觑,大家都被刘姨娘疯狂的骂人声闹得打消了进去的念头。
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偏偏在这时,后头传来了崔尚书的声音:“子轩世侄,还有柔儿锦儿,你们是来看妙歌的?”
里头刘姨娘歇了几口气又开始骂人,骂得人一个个提着药箱子跑了出来,崔尚书皱着眉直摇头,却也不去拦那些跑掉的郎中,对自己的两个女儿说:“你们刘姨娘这是失心疯了,妙歌有进气没出气,对她的打击太大,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
三人随着崔尚书进了屋,见刘姨娘伏在床边嘤嘤哭泣,崔妙歌就躺在床上,眼圈发黑脸色乌青嘴唇发紫,此时正紧闭着眼,全无昔日骄傲的样子。
白月暗暗叹了一口气,这对母女俩现在的样子是很惨,但是如果她们没有对她下死手,就不会有今天的下场。
毕竟,如果她们要杀的如果是那个柔弱无争的四小姐,那现在躺着的就该换人了。
崔尚书唤起了刘姨娘,刘姨娘看向崔尚书,又略过崔尚书看他身后三人,目光落在两个女孩子身上,怒从心头起,一个箭步冲上来就撕扯白月。
“都是你!你这个贱人!都是你害的!为什么不是你?!该死的是你!你害了我的妙歌!”
一通撕扯,却并没能对白月造成实质性的伤害,白月只不动声色地躲避刘姨娘的追击,不慌不乱。
铁青了脸的崔尚书上来扯住刘姨娘的头发把她丢到后面,脱力的妇人瘫软的地上,低低哭泣。
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比过堂姐刘氏,那个已经埋到土里的尚书府主母。她什么都想比堂姐强,事实上,有的地方她的确比那个女人强很多,那个女人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她生了一个女儿一个儿子。
她的妙歌比那个女人的女儿好上一千倍,比崔宛筠漂亮,崔代柔那个丑鬼给妙歌提鞋都不配。
可是?因为她是妾室,她的妙歌只能是庶女,崔宛筠被崔青松送去宫中一步登天,她的女儿却只能偷偷摸摸当崔代柔的替代品,陪那个世子。
她又何尝不了解崔青松,他只把儿女当做物品,待价而沽。
她得意,丑如鬼的崔代柔是那个女人永远的败笔。
可是如今,那个丑鬼变漂亮了,她的妙歌却要没了!
方要爬起,床上的人动了一下,刘姨娘顾不得其他,连滚带爬过去拉住崔妙歌的手,叠声呼唤:“妙歌!我的好女儿!你醒醒!别丢下娘亲一个人!”
崔尚书与锦儿上前,世子不得已,也跟上去。只有白月现在众人背后,面无表情。
妙歌眼神迷离看着众人,先唤了娘亲,又叫了爹爹,视线移到世子脸上时,唇角扬起了幸福的笑:“子轩,你来了……”
萧子轩强绷着,挤出一抹笑:“妙歌,我来看你了。”
妙歌并没能感受到世子的情绪,垂着眼帘又道:“我就知道,在你心里的始终都是我。”
萧子轩头皮发麻,回头看了眼白月,却见她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反应,回过头来对妙歌说:“你病了,好好修养不要多说话。”
床上的人像是没听出他的画外音,接着说:“你说你会建一座小楼给我,墙上用最好的花椒涂上,一年四季香气盈鼻。你说你此生最爱我,没人能把我替代,你还说……”
“妙歌,”世子急急打断正沉浸在幸福里的妙歌,“你病糊涂了!”
崔锦儿在一旁已经傻掉了,原来,世子和崔妙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