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扯开话题与红夫人谈天说地,从诗词歌赋谈到皮肤保养,为的是等到太子卓宸前来。就在她以为卓宸不会来了的时候,卓宸由卫阳泽带着从大门进来,穿过前院的阵法,直奔正堂来了。
红菱满面欣喜,白月则是暗暗抹了把汗。
太子身穿黑色红纹的冠服,虽年幼,凭着笔直如松的身形,他的尊贵和气场依然扩散开来。大步上前,向婶娘白月行了礼,与白月客套两句,才看向一旁的红衣母女。
“这位便是红菱的娘亲,红夫人。”白月给他介绍。
太子转过身,朝微微红夫人颔首,红夫人赶忙起身回礼。
白月瞧着太子的气质与前些日子见到大有不同,心里隐隐地觉得不妙。
“红夫人远道而来,不知可有在赤焰,游玩一番?”
“不曾,”夫人回答道,“这一次来赤焰,是为了我唯一的女儿红菱来的。”
“哦?”
太子轻声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孩子远游在外,当母亲的没有几个会放心让孩子只身一人的,只有自己陪伴在孩子身边,才会安心。”
红夫人微笑着点头:“这一次来,是为了带红菱回去嫁人。几个月前,老身给她说了一门亲事,双方彩礼纳吉各种流程都已结束,便等着我的女儿回去,就该成亲了。”
原本以为找来太子,红菱很可能就会留在赤焰,不必回去那桩婚事,可太子说了一句话,让红菱一下子掉下眼泪来,他满面惊讶地说:“原来有这等喜事,本宫竟不知道,早知如此,就该备些礼品一同带来,好歹相识一场。”
屋内一下子陷入尴尬之中,白月无话可说,这本就不是她想插手就能够插手的事,她不是红菱的谁,没有资格。红菱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红夫人不说话,只有太子一个人跟没事人似的。
红菱走上前来,面向太子:“我想问你,你的心里半点都没有我吗?”
“红菱姑娘,你我并没有见过几次面,为何如此说笑?”
“没见过几次面?前些日子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玩儿吗?怎么能说是,没见过几次面呢?”
“红菱,”红夫人在背后呵斥道,“不得对太子殿下如此无礼!这一番太子殿下已经说清楚,你还有什么理由不跟娘亲回去的,赶快去收拾一下,今天我们便启程回到南稹去。”
听到自家娘亲这样说,红菱的眼泪掉得更狠了,直勾勾地看着太子,太子却眼观鼻鼻观心,就好像是不关自己的事情一样。
红夫人几番命令,红菱都不曾回过头去,只是看着太子,眼泪刷刷地往下掉。
“你究竟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快?”
“是本宫做事不周全,让红菱姑娘有所误会。之前会和红菱姑娘一起出去玩,是因为见着你在王府之中没有同龄人陪伴,怕你闷坏了。父皇已经问了几家姑娘的生辰八字,过几天批下来,本宫的亲事就算是定下来了。切莫胡闹,你年纪还小,不要忤逆,远嫁异乡终年见不到娘亲,将来会后悔的!”
萧弘方给太子指亲?什么时候的事?萧弘方最近是怎么了,赐婚上瘾?
白月这厢诧异。
红菱也傻了,许久,她才恨恨对着眼前眉目俊朗的人骂出一句:“呵呵,真是个薄情的人,你和你的父亲一样薄情!”
扬起袖子擦掉眼泪,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过头,红菱对红夫人说:“母亲,女儿错了,我跟您走,我们回南稹去。我嫁给那个宗政家的公子,以后乖乖呆在家里侍候公婆,相夫教子!”
白月看到太子的脚下踉跄了一下,也只是那一下而已,屋里只有她一个人注意到了,萧卓宸掩饰得太好,几乎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白月与红菱的关系很好,她不愿意看到红菱就这样回到南稹去,嫁给一个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人,失去活泼与天真,自此被困于家庭繁杂琐事之中。
没有资格将红菱一世留在赤焰,留个一时,让大家好有时间再想办法,她还是能做到的。
“红夫人,您这大老远的来了,天儿又那么热,怎么好一刻不歇息便又奔波回去,这让我如何安得下心去?您不知道,红菱与我的关系很好,我二人一向是以姐妹相称。这回红菱回到南稹,再要见面不知道要等到哪年去,或许……或许这辈子都不会相见了,”白月拿帕子擦了擦发红的眼眶,“我自幼体弱,身子好了之后就嫁到王府里来,能说上话的姐妹甚少。您便发发善心,在这边留上两三天,也好让我们姐妹好好叙叙话?”
白月自认自己的话能够打动红夫人,事实上她也的确成功地打动了红夫人。
成亲之事并不急在一时,那宗政家的人又不是已经把喜堂布置好,急着等红菱回去赶吉时,耽搁个两三天,其实也没什么。
再者说,红菱年纪那么小,从林方虎身边逃脱时,身上没带几钱银子,在赤焰无依无靠。因为被王府收留了,才没流落街头被人欺凌,甚至死在哪个角落里,王府中的主母说话了,她怎么好拒绝呢?
“那,便依着王妃娘娘所言,我们便在贵府上,多打扰上两三天吧。”
“夫人说笑了,何来打扰?”白月红着眼笑了笑,见萧卓宸的脸色微微有些放松,便瞪了他一眼。
太子并没有留意到白月这一眼,只是正色,告了辞,身形依然挺拔如松,大步往外走去。
白月从他急切的步伐中看出了一次逃难的影子。
白月命下人为红夫人跟林方虎,安排了两间房间。
红菱拉着白月,躲在到自己的房间中,整个人扑在床上,哭得瓮声瓮气。
怎么劝她都不听,只是哭,越哭越厉害。
看得白月很是心疼。
“萧卓宸那个薄情郎王八蛋!我怎么就那么傻?一颗心悬在他的身上!大家都说,坐上帝位的人没有不绝情的,他是太子,将来要登上大宝的人,怎么会看上我这个、我这个只会治病下毒的小疯子?所谓的长街落花如雪,不过是一场误会,少年笑靥明媚,也只不过是我的错觉——人家明明只是觉得新鲜,和我玩玩而已,我竟当真,死皮赖脸问人家心里可有我?红菱啊红菱,你真是个白痴啊,你可真是个白痴!”
红菱哭得声音哽咽,一抽一噎,哭了许久,被子被泪水湿了一大片,哭累了,她就趴在湿漉漉的被子上睡了过去。
白月小心翼翼地将湿掉那块被子从红菱身下移开,又给她翻了下身,让她睡得舒服一点。
出了门,正看见红夫人背着身立在门口,安安静静。
“啊,王妃娘娘。”
听见门开的声音,红夫人拿袖子在脸上擦了一下,才回过身来,和白月说话。
“红菱自小被我惯坏了,这段日子住在贵府之上,多有麻烦。”
白月装作没有注意到,红夫人发红的眼眶和鼻子,端正地朝她摇摇头。
“不曾,”说着向左手边边引路,“夫人,请随我来。”
步步来到,药坊之中。眼前极高的架子上放满标注着各种药材名称的盒子,地上也随处摆放着药材,让红夫人两眼发亮。
“你有所不知,红菱在府上没有打扰,恰恰相反,她帮了我们大忙。”
“哦?怎么说?”
白月笑一笑:“前些日子,我为奸人所害身中剧毒‘梦曼陀’,命在旦夕。亏得有红菱和我府上一名门客,不辞辛苦为我赶制解药,我今天才有命站在这里,与夫人您说话。”
“梦曼陀?”
红夫人惊讶极了。
红菱的本事一半来自于红夫人,一半来自于柯九,红夫人也是玩毒高手,不可能不知道梦曼陀的厉害。
“那么狠的毒,我穷极半生都没有找到解毒的办法,红菱这个孩子竟然,她竟然……”
白月殷切地点头:“是的,您的女儿解开了梦曼陀的毒,救了我的命。”
开心了一阵,红夫人淡定下来:“王妃娘娘,这解毒的功劳应该归给贵府上那位门客吧,红菱小小年纪,连梦曼陀这个名字都没听说过,怎么可能在短短时间内制出解药?”
知道红夫人没那么好糊弄,白月道:“红菱与那位门客一同制出的解药,怎么好就因为她年纪小,便把所有的辛苦给抹杀掉?那位门客见天儿夸赞红菱天资聪颖,两人相处得极为融洽……啊,他今天一早便出去采药了,幸好没走,不然回来了见不到他的红菱小友,可要将我好一通埋怨了!”
说着,二人笑起来。
能把红菱培养得那么好,红夫人也是个醉心医与毒的人,听白月提起,两眼越发明亮:“您这么说,待到那位高人回来……”
“定让您二位见上一见。”
红夫人听见白月的许诺,开心地笑了。
白月也很开心,她好歹押对宝,把红夫人的心稳住了,却不知后来惹出了另一桩麻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