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九是到傍晚才回来的。

兴许是在谁那里听说了，红菱的母亲要来带走红菱的消息，他急忙回到王府，连药篓都来不及放下，就跑去问白月是怎么一回事。

白月便把红夫人前来找红菱回去成亲，她如何劝说，如何请来了太子，太子又如何伤了红菱的心，这些事情都跟柯九讲了一遍。

柯九闻言，面色有些难看，轻蔑地哼了一声说：“那个萧卓宸果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跟他的父亲一样，不是好货色。小小的年纪便骗人，幸亏红莲没有被他骗走，不然这一辈子算是真的完了。”

白月想起萧卓宸最后的那一踉跄，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但是不知该如何跟柯九说好，只能作罢。

提及红夫人，柯九先入为主，觉得这个红夫人是一个霸道无情的女人，女儿还这么小，便逼着她嫁给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让她从此失去天真和快乐。

白月劝他，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把红菱的母亲留在这里一段时间，他们好再想想办法。

百般劝说之下，愤怒的柯九终于平静下来，答应了白月的要求。

用晚膳时，柯九来到饭桌前。红菱一直跟在他的身边，眼睛肿得像两个核桃，看来柯九一阵阵心疼。扫了一眼那正往这边走的红夫人，刚要发火，却又愣住了。

红夫人走过来，定定地瞅着，柯九半天，脸色难看。

“是你？！”

端庄的红夫人一下子扭曲了脸。柯九也呆住了，只有红菱在身后，不明所以。

“红菱！你过来！”红夫人高声命令道。

红菱不知所措，看着自己娘亲如此生气的样子，并不敢靠上前去，只是一直扯着柯九的袖子。

“红菱，我养了你那么多年，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吧！我让你过来！”

柯九直皱眉：“你对孩子这么凶做什么？”

“我对我的孩子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的孩子跟我没有关系？”

柯九重复了一遍红夫人的话，反而舒展了眉头，回头问红菱：“红菱，你今年多大？”

红菱也不知道柯九忽然这么问，老实作答：“十三岁啊。”

“几月出生？”

“七月初七。”

柯九压制着激动，回头看向红夫人：“你确定和我没有关系吗？算着日子就是我的。”

那边翾飞和老疯子走进来，感受到屋里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起望向白月。

白月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他们表示，只好朝他们直摇头。

“红菱是我的孩子吧！”

柯九一语，震惊四座。

“放你娘的狗屁！”端庄的红夫人不顾形象，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手上的玉镯，顿时碎成八段儿。

“不然呢，”柯九指着红菱说，“你说这是谁的孩子？”

回过头，柯九问，已经呆若木鸡的红菱：“孩子，你的父亲是谁？”

“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便得痨病死掉了？”

呵呵笑着回过头，柯九问红夫人：“你我青梅竹马，你的医术什么水平我再清楚不过，怎么连个痨病都治不好呢？第一眼看到红菱，我便觉得这孩子很是亲近，今日见着你我才知道，她就是我的孩子！”

红夫人怒声道：“姓柯的，当年是你抛弃了我，现在又来抢我的孩子，你当你是谁！你抛弃了我，我还要替你守节不成？这孩子说不是你，就不是你的，她爹早埋在黄土里了！”

“我抛弃了你？你可真敢说，红萍，说这话的时候摸过你的良心吗？”

“呵呵，”红夫人一摆手，“我不想和你吵架，我们吵了那么多年，也没有什么结果。我今天要告诉你，红菱，我一定会带走，她是我一手带大的，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柯九也很生气：“你说她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好，红萍你是个狠的！她才这么小，你便要让她嫁人。宗政家族是吗？南稹的第一富商，不愧是红萍，眼界高啊……宗政家没有娶妻的公子只有两个，一个瘫子，一个好色，你要把红菱嫁给哪个？”

“嫁给哪个跟你都没有关系，”红夫人很执拗，“红菱是我的女儿，难道要让她跟我一样，追求什么狗屁爱情，被人玩玩儿就甩？”

“红萍你真是越来越疯了，什么话都能当做女儿的面讲吗？”

“我愿意在她面前讲什么，就在她面前讲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红菱是我的女儿！”

“可她也是我的女儿，别想拿她去换钱！嫁给瘫子嫁给好色的都不可以！”

“你有什么资格说不可以？你凭的什么？就凭你现在挺直了腰板儿，理直气壮地说，红菱是你的女儿？姓柯的，你一直是这么狂妄……你口口声声说红菱是你的女儿，你哪点像她爹呢？她刚生下来的时候，你有抱过她吗？她刚学会说话的时候你什么样子你知道吗？她刚学会走路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她识字写自己的名字，写错了多少遍，哭了多长时间你知道吗？这些年你都在做什么？追求你的顶级毒王梦去了吧……我辛辛苦苦把她养这么大，凭什么你跑出来说她是你的女儿，就什么都要听你的了？我问你呢，你凭什么？！”

红夫人说到激动处，语无伦次，哽咽着流下眼泪来。柯九也很是愤怒，身体颤抖着，两个人隔着极大的饭桌，怒火却几乎要喷在对方的脸上。

“红萍啊，红萍，当初追求名利的是你，最后抱怨我追逐名利的也是你，怎样都是你！我怎样都是错的……好，好，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你恨我，想杀了我，我就在这里，你有本事便杀，只是你不能让红菱嫁到宗政家去！”

“杀了你？”

红夫人呵呵冷笑：“我为什么要杀了你，你有资格吗？杀了你能得到钱还是能得到名？红菱不嫁到宗政家，嫁到谁家去？赤焰的那位太子，已经明确表示不会迎娶红菱了，你让她嫁到谁家去？把红菱留在你的身边做一辈子老姑娘吗？”

“嫁给什么人，她将来可以自己选择。”

“我当年也是自己选择，得到的是什么？”

“你不能把对我的怒气转嫁到女儿的身上！”

“我说了，她不是你的女儿！我宁愿掐死她也不会让她留在你身边！”

这边僵持着，那边一直插不上话的老疯子赶忙上前，见缝插针：“你二位都消消气，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好好说的，要不你二位在这屋里先骂着，让膳房把饭菜送到园子里，我们去那面吃吧。”

翾飞和白月，不约而同地扶上了自己的额头。

这个老疯子能活到这么大年纪没有被人打死，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在湖底呆的那三十年没见人，一个便是他的武功太好了一般人打不过他。

最无助的便属红菱，今天这一天，幼小的她受到了太多打击。

先是娘亲找上门来，要带她回去嫁人。她本以为与宗政家的亲事已经取消了，毕竟之前说好的，这次她在几国游玩后，回去与宗政家定亲。可是母亲来了之后却告诉她，定亲流程走完了，这回回去，要是成亲的。

而后便是太子卓宸，轻飘飘的几句话，将她与他之间的情谊说得一钱不值，就好像那都是红菱痴心妄想，做的梦一样。

现在，被她看做半个师父的柯九，居然是她的生身父亲，红菱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还活着，可是他和娘亲一见面，两人便吵成这样。

红菱忽然感觉自己是多余的，被爱人抛弃，又看着父母因为自己如此争吵，她到底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上？

红菱捂住了自己的头，慢慢地蹲了下去。

白月是第一个发现红菱蹲下去的。

她赶忙上前蹲下，问红菱怎么了。

红菱摇头，始终不肯再把头从膝盖之中抬起来。

柯九无意再与红夫人争吵，只是急着过来，要去诊红菱的脉。

红颜抽过手去，起身。红夫人赶过来去拉，被红菱挣脱。

谁也不看，只是低低地说了一句“我想回屋休息”，红菱快步离去了。

见到自己的女儿不理会自己，红夫人有些伤心，回头朝白月和翾飞一笑，就好像白天刚见时那个端庄的模样。

“对不起，王爷与王妃娘娘见笑了。”

告了辞，红夫人拿帕子掩着嘴往外走，回自己屋里去了。

柯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捂着脸，这样的情绪配上他满头黑白参杂的头发，形容憔悴。

“哎呀，柯九。”老疯子上前安慰他。

白月担心他说出什么胡话，方要阻止，便听老疯子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不要担心，既然红菱是你的女儿，你就有资格过问她的人生。嫁得好就算了，可这嫁得不好，我们大家都会替你想办法的。”

白月松了一口气，却又听老疯子畅怀大笑：“大不了，结婚当天我去把花轿给劫了！看他们拿什么成亲，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