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吵架也吵不出个结果，慢慢的大家就都散了。

白月派人去红菱房间送吃的，敲门的被红菱拒绝入门，只好将饭菜放在门口离去。

正值太平盛世，京都很少会实施宵禁。又是炎夏，这样的夜晚，许多人都会选择在外面找一处好地方纳凉消遣，西市街上到处都是人们谈话间笑哈哈的声音，和醉酒人执拗要酒的呼喊声。

端王文瑜牵着程雪的手，从一处曲调声悠扬的四层茶楼走出来，给太子说了几句话后，两人上了马车，身后的小二还在招呼：“客官常来，客官常来！”

太子萧卓宸则是醉醺醺的，由身旁的侍卫扶着，慢悠悠地在夜市闲逛。

皇室成员之间，很少能真正做到老死不相往来，即使是刚刚被对方算计完。七王萧南星是个例外，之前在不二峰翾飞要带南星回来，南星躲起来，不让他找到，后来任凭翾飞说破不烂之舌就是不肯涉足京都半步。

走着走着，太子便见到一抹熟悉的红色影子由远及近。

萧卓宸登时醒酒，驻足在穿梭的人群之中，愣愣地看着她。

那穿红衣裙的女孩子却没有注意到他，埋着头一直往前走，与他擦肩而过。萧卓宸张了张口，到底是没能喊出那个心心念念的名字来。

“殿下，这不是昭王府上的红菱小姐吗？”身边的侍卫低声问道。

昭王府内，红夫人蹑手蹑脚的，打开了红菱房间的门，远远地看了一眼。见到床幔后，自己的女儿头朝里侧躺在床上，安稳地睡了，才放心走出去把门轻轻带上。长叹一声，她往自己的厢房走去。

柯九心里发苦，抱着壶酒，坐在长廊栏杆上，望着满天繁星，一口一口进到嘴里的烈酒呛得他眼泪直流。老疯子坐在他对面，白眉下的眼睛屈着，长满白胡子的嘴嘟着，能挂两只油瓶。

“有酒也不分我两口喝，小气！你就这样喝下去吧，等你醉成烂泥，我就生起炭火把你烤了，酒腌入味儿的肉应该会好吃。可惜你有点老了，伤心时烤掉肉会发酸影响口感。”

柯九朝他笑，笑也发苦，比苦瓜还苦：“老疯子，你让我自己静一静吧，你去找王爷和王妃，实在不行就去烦乐安，让他给你开个小灶，好不好？”

“啊呀不行，烟乐安那个小胖子看见我蹿得比兔子还快！翾飞那座小冰山和小月亮在屋里不知道研究啥呢，不让我去听，爬房顶上还被他发现了，不知道是不是我武功退步了。说起武功啊，翾飞那小子年纪轻轻就到了这样的境界，再过二十年……哎，我还没说完呢，小柯你怎么走了？”

柯九提着酒坛子一路逃，老疯子一路紧跟着絮叨，经过的侍卫丫鬟们都偷偷笑，有个刚换班下来的还打招呼：“老疯子大爷，您身体这不挺好的嘛？”

老疯子回头赏了他一个大白眼：“臭小子，我身体比你好多了，你瞧瞧你那小身板儿，大腿都不定能拗得过我小胳膊。”

“是是，”侍卫赶忙赔笑，“小的哪能和您比啊，只是红菱小姐刚才匆匆岀府，说是您身体抱恙急需一味药材王府上没有……”

“什么？”

前头儿的柯九也不逃了，折回来，眼珠子瞪得老大盯着说话那侍卫，把那侍卫吓一跳：“你说什么？红菱岀府去了？！她是一个人出去的？”

“是、是啊九爷。”

“什么时候？”

“有一会儿了，说老疯子大爷病了，您走不开，所以她去药铺找那味药材……”

柯九脑子里嗡嗡作响，很快就把白月翾飞，还有面容憔悴的红夫人都炸了出来，去红菱房间一看，床上哪有什么红菱？躺在被窝里的，是红菱的长枕头和衣服！

红夫人脚下一软，瘫坐在地，嘴里直念叨：“这孩子，这孩子不是想不开了吧！”

翾飞当即命人岀府去找，红夫人柯九老疯子，还有林方虎他们都跟着出去四处找，找了许久也没找到，于是这夜成了一个不眠之夜。

红菱醒来时是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床铺很柔软，她很不安。

她该是死了的，现在应该出现在地府之中，可不小心打出的一个喷嚏真真地提醒她，她还没有死。身上穿的不是自己的红衣，是一件袖口绣了飞禽走兽的银月色中衣，穿在她身上，有些大了。

头晕晕的，有些疼，嗅了嗅，衣服上的味道有些熟悉，红菱盯着袖口的刺绣发呆。

耳边听得冷哼之声，方要转头，一只手抢在她转头之前卡住了她的喉咙。

“你很想死是吧。”红菱拼命想要掰开掐住自己的手，耳畔传来阴鸷的声音，伴着阵阵的酒香之气。

红菱不防，被掐着脖子抡到墙上，后背狠狠撞上床幔后的墙，太子萧卓宸一张俊俏的脸凑过来，几乎要贴在她的脸上。

他的眼神阴暗如夜潮，一字一顿地问她：“你、很、想、死？”

喉咙上的那只手微微加力，红菱眼冒金星，想要看清他却越来越费劲，想要说什么，也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几经挣扎不得，红菱松开手去，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到来。

嗤笑声响起，萧卓宸松开了手，红菱软软地滑到床上，捂着嗓子不住咳嗽。

萧卓宸身穿太子冠服，站在床边身形笔直，居高临下地看过来，像是看街边一只可怜的小狗。

“你很喜欢我，是不是？”

红菱咳出了眼泪，拼命摇头否认。

“呵，你不喜欢我，为什么会在我拒绝你之后选择跳河？”

头一阵晕眩，红菱不想再和他说话，摇晃着起身，推开他就要下床往外走。她不知道明明已经投河的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萧卓宸这里，她不想问，她只想离他远一点。

“想走？”

萧卓宸一把钳住红菱的胳膊，红菱挣脱不得，回身劈手就是一巴掌，却被萧卓宸扼住了手腕。

“你想干嘛？”红菱嘶哑着嗓子，怒吼。

“你那么喜欢本宫，本宫不做点什么，会让你失望吧。”

红菱直视萧卓宸的眼睛，觉得难以置信。

“萧……萧卓宸你胡说什么！”她喜欢的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你千里迢迢从外地追到京都，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爬上本宫的床吗？现在好不容易爬上来，怎么就要走了，都到这时候了还玩欲擒故纵？”

“萧卓宸你浑蛋！”

“我是浑蛋，可你不还是愿意往我身边凑？”

手一挥，布料撕开的声音起，红菱身上只剩下绣着荷花的红色小肚兜遮蔽身体。随手把红菱丢在床上，红菱吓坏了，她连滚带爬被萧卓宸堵到床榻一角，颤抖着，泪珠儿不听话地往下滚。

萧卓宸伸出冰冷的手去拉她，她几乎忘记喊叫，只是拼命挣脱，像只受惊的小鹿。

“哭什么，这不是你期盼已久的吗？”萧卓宸轻蔑地笑着。

“我、我没有……”红菱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什么骄傲什么小聪明统统消失无踪，剩下的只有惧怕和委屈。她何曾见过这样的萧卓宸，以前的萧卓宸是温柔的，是优雅的，也是和她一样活泼好动的。

她甚至想问问，眼前的真的是萧卓宸吗？

“你这样的女子多了去了，对权力地位的欲望都写在了眼睛里，不管说什么最后都是为了留在本宫的身边，享受荣华富贵。本宫喜欢主动一点的女子，你这样哭哭啼啼怎么能留得住男人的心？本宫这是在教导你，你学会了，回南边儿去才能伺候明白你的夫君啊！不然，过不了几年，你就会失宠，那滋味儿和当尼姑比起来，可没什么区别。把你的眼泪收拾干净，乖乖过来！”

“你……我真是瞎了眼，萧卓宸，你……”

一心一意喜欢他，却被安上这样难堪的名头，红菱悲愤交加。被他羞辱得气急，加上柯九是生父的事情对她的刺激，和昨夜落水受到寒气侵袭，红菱一口气没上来，晕死了过去。

确认她真是晕了过去，萧卓宸收起眼中的阴暗，苦笑连连。

“红菱，”他探身把软软的她抱了过来，“红菱，红菱。”小心翼翼，像是怕念碎了这两个字。

他拿衣袖轻轻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珠儿。

“红菱，对不起，你恨我吧。带着对我的恨好好活下去，不要再犯傻寻死了，若不是昨晚跟上你，过几日看见你被水泡烂的尸体，我怕是很难再活下去了。”

“红菱，我们究竟是有缘无分，你不知道你说你要随你娘回南稹嫁人时，我都多想拦住你，可是我不能。”

“下一世，如果我不是出生在吃人不见血的皇室，我一定，一定不会狠心将你推走……”

紧闭双眼的红菱皱着眉头，萧卓宸手覆上她的额头，眼神发紧。

放下红菱，萧卓宸疾步出门，高声呼唤太医。屋内，红菱处于昏迷之中，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流到太阳穴，没入黑暗之中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