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菱瓮声瓮气地哭了好久,最后哭累了,蜷在床上昏昏睡去。有人在外面敲了几遍的门,她都没听见。
那人轻轻推开门走进来,手里还抱了一袋热乎乎的糖炒栗子。
见红菱蜷在床上,脸朝里侧睡着,他蹑手蹑脚的,将糖炒栗子放在桌上,原样离开了。
过了晌午,红菱才醒过来,揉揉哭得模糊的眼睛,晃晃悠悠下床。心里依然是郁郁的,但是不似之前那般难受,倒也受得住。
洗了把脸,回来,她就看见了桌上的一袋糖炒板栗。
甜甜笑开,她知道,这是宗政泽给她买的糖炒板栗,在南稹的时候她总馋这个,就常让林方虎去替她买。
后来,宗政泽知道了,每次去她家,也会给她带上一袋。这小子一定是怕她唠叨他胡作糟蹋身体,把东西放下来就又溜了。
卓宸依旧是没有回来。红菱吃完糖炒栗子,心情也好了不少,她决定把和卓宸的事情先放到一边,洗净了手摆弄毒药去了。
这一忙,又入了神,中午的饭没吃,晚上的饭也给忘在了脑后。
入夜,应着急切的叩门声,她迎进来了一个满脸焦急的陌生人。
红菱看着他,吓了一跳。陌生人见她受惊,顿了顿脚步反应过来,将手探到下巴一扯,撤掉了人皮面具,露出了卓宸好看的脸。
“为什么不吃饭?听下人说你早饭没吃两口,中午没吃饭,晚上又叫门也不理会。红菱,你要成仙还是怎么着?”
红菱被他的一连串话闹的,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眨眨眼,她想问他这几天是不是生她气了,想告诉他她不是故意气他的,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就是要成仙,不行吗?”
说完她就后悔了,这话说得跟要吵架一样,可怎么好?
卓宸吸了一口气,半晌,又吐了出来。
“好了,我不和你吵,你要怎样都好,先吃饭去,别熬坏了身子。”
红菱从这句话中,品出了点不一样的味道。
“什么叫‘我要怎样都好’?我没怎样啊……”
“好啦好啦,你没怎样,快吃饭去。”
这话听着像是在敷衍,红菱心中酸楚之感一下子全部涌上来。
她问他:“我这几天每天都在找你,想要找你把事情说清楚,可你一直不在……我什么都没有做,怎么就成了‘我要怎样都好’了?说得好像是我在无理取闹!”
难过得皱了下鼻子,卓宸后退半步,笑得有些凄苦。
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她之前绝对不会主动找他,这几天却每天向人询问他去处,甚至是等他等到睡着。如此迫不及待,是要和他说清楚,然后摆脱他。
拿那一夜的事情去锁住她,本就是他的恶趣味,他也没指望她能怎样,可是……
他不甘心。
她的委屈让他难过,又不能拥她入怀,只好柔声对她说:“好好,你什么都没有做,都是我的错。这间别院不再是束缚你的场所,你可以来去自如,实在厌恶了我,也不必勉强自己留在这里。只是,不要伤害自己了,好不好?”
一时没忍住,她的眼泪掉了下来。
那种感觉又回来了,他抛下她的感觉。他们之间有距离,上一次卓宸拒绝承认与她关系亲近时,她便已经发觉。
上一次他是太子,长身而立,属于皇族的贵气将她隔出好远。
这一次他在西境皇宫之中活动,风吟花颂告诉她,他一只手已经摸到西境玉玺。
他是萧卓宸啊,输给了萧翾飞,不再是那尊贵的太子,也始终不是她能够匹配的。输了赤焰,他转身就将手摸到了西境。
低低念叨一声:“我算是什么个东西……”
红菱红着一双兔子眼,望向别处,看得卓宸的心,针扎似的疼。
刚要上前拉住她,却听她说:“明天天一亮,我便会离开这里。这几日多有打扰,放心,我不会再回来了。”
卓宸的手顿在了半空之中,向前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半晌,他发觉自己的手在抖,身上也有些冷。
她不再看他,转身去,开始收拾自己的行囊。也没多少东西可以收拾的,所以她很快就打理好了。又将床铺打理整齐,背对着他在桌边端坐着,等待天明。
卓宸瞧着她,只要她回头看他一眼,他就会冲过去。
他在心里哀求,求她不要这般坚决地离开他,好歹给他一个机会。
可是她始终不曾回头,手指头都不曾朝向他一回。
察觉到他没有动,红菱头也不回地道:“嫌我在这里碍眼的话,只要你一句话,我现在走也可以。我身上没多少银子,暂时没办法付给你这段日子的食宿钱,回头我让我爹给补上。”
他无声地摇摇头,捂着发疼的心口,转身走出去,带上了房门。
天儿早就暖了,为什么他身上这么冷呢?
捂着心口走着,一步比一步艰难,最后,他倚着长廊边一根柱子,缓缓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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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妃真的依着赫连对澹台家人所说,留在了白月房里,只是每天去给赫连看一次伤。他不敢让澹台家人知道自己伤得多重,那是容易送命的事情。
赫连每次要和白月说话,都要面对着静妃和穆青两座大山的阻拦,这让他很是别扭。他有些后悔把静妃找来,但凡他有别的办法,都不会把翾飞的生母找来。
澹台蓉过了四天的时间,身子才好起来,病好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白月算账。
对前来阻止的赫连叶若,她如此解释:“是这个小贱人动的手脚,害我病成那副模样。”
对于澹台蓉的叫嚣,白月的反应还比不上听到蚊子哼哼,只是穆青严肃着一张脸,揪着澹台蓉的衣领把人丢了出去。穆青手劲儿不小,澹台蓉摔了个大马趴,被路过的两个手下看见,难看又难堪。
静妃从赫连口中知道了翾飞中毒的事,心下极为诧异——她留给翾飞的灵蚕蛊可解百毒,该是多霸道的毒,才会让翾飞如此狼狈?
在赫连那里知道了个大概,又在白月这边一再追问,才明白了事情的全部。
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受了那样的苦,她的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知道赫连叶若变相捏着翾飞的命,她对赫连再也没了半点好颜色。
赫连对静妃是又敬又怕的,静妃给他治伤时故意弄疼了他,他也不敢说什么。
“他断了两条经脉,没变成废人是他运气好,这天下只有我能够治好这么严重的伤。”
静妃朝白月狡黠地眨眨眼,道:“是我那婆婆交给我的法儿,她这个又是跟着她的婆婆学的,都说那位是天外仙子降世临凡,果然不假。”
白月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静妃说的这一串。静妃的婆婆是翾飞的祖母,翾飞祖母的婆婆,是那位引领赤焰走向文明开化的,南稹首位和亲公主。
静妃说她能够医好赫连叶若的经脉,但是,她又说:“即使是我,要想让他的功力恢复到以往水准,也要半年的时间。”
白月看向静妃,亦是狡黠一笑,婆媳二人好似一对狐狸,看得穆青眼角抽搐。
他们在这里呆了八天,始终没人提起出发去出云岛的事,所有人都戒备着,翘首望着,不知在等些什么。
对此,白月很是在意,和穆青提起,穆青也没有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不管他们是在等什么,最后来的,都不是他们要等的人。
澹台家本家几十号人找上了门,要这群叛徒放了他们族长唯一的后代,否则,他们就要血洗寺院!
澹台蓉拿刀架在白月脖子上,走到了阵前,朝那边满脸愤怒的澹台本家人笑笑,道:“你们是想要活的,还是要死的?”
本家为首的,名叫澹台温纶,给了澹台蓉一个大大的蔑视,冷笑道:“几年不见,你眼尾皱纹又多了三四条。”
“你!!”
强行压制下火气,澹台蓉回他:“没时间在这里陪你胡扯,想要澹台白月,让她的父母亲自来换!”
“净会胡扯,族长和夫人都已经死了,你让我们去刨他们的坟墓不成?”
“少他妈跟我装傻,”澹台蓉不耐,“这个丫头能够从那么高的悬崖下逃生,她的父母为什么不能?如果不是那两个人,这个丫头怎么会去了赤焰,活到现在!”
白月因为澹台蓉说出来的话,震惊不已。
她的父母,还活着吗?
当初师父将她抱进千手阁,对她的身世至死不曾提及,所以她也不知道,师父当初到底是怎么遇到她的。
心里忽然有了期待,如果她的父母还活着,那么……
“族长夫妇已经没了,”澹台温纶斩钉截铁,“你们不愿承认他们已经作古,是不是因为,把他们的心头血滴在门锁里,发现半点反应都没有?你们这群贪得无厌的蠢货,只会把脑子用在邪路子上。”
“早就剥夺了你们姓澹台的资格,你们这群人却赖着不放,玷污了这个高洁的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