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是开春头一天,宵禁的时辰一过,各家各户便都开了门,点了炮仗便往门外扔,噼里啪啦的好不热闹,就连东街那边惯是住贵人的地方,也是鞭炮声不绝。
裴昀也是一大早就叫人从床榻上挖了起来,裴簌牵着桑珞正站在床前笑盈盈地看着自己,桑珞转眸看了一眼裴簌,之后便突然直接扑到了裴昀的被子上,将手伸到裴昀的衣衫里,嘻嘻哈哈地笑,“舅舅舅舅快起来啦!”
裴昀被冻得一个哆嗦,裴簌在旁边笑,“我的小祖宗可快些起来吧,全府上下也就你还赖着了,若不是母亲拦着,父亲都要过来揍你了。”
裴昀拥着被子坐在榻上,将小孩的手自衣衫里拿了出来,颇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可是这样叫人清醒的法子也太作弄了人了,明明我都醒了,你还让珞哥儿来闹我。”
裴簌抿着嘴直笑,“你那只是睁了眼睛算什么醒不醒的?我要是转身就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翻个身就能睡,这是叫你连精神也一起醒醒。”
裴昀揉揉桑珞的头发,忍不住长叹一声,“年纪大了,经不起你们折腾了。”
“去,还不快起来!”
“那我的好姐姐你是不打算出去了吗?”
裴簌:“……”
待裴簌牵着桑珞出门,裴昀这才长吐了一口气,起身穿衣,傅平自门外进来,给他打了水,一张脸笑盈盈的,“相爷可算是起了,兄长昨儿个回来得晚,这时候也才刚起呢。”
裴昀笑笑,系好衣衫接过傅平手里的面巾,“你叫他睡久点也好,毕竟昨个儿可是累着他了。”
此时傅安也打外头进来,给裴昀见了礼,便接手了傅平的活儿,傅平也习惯了,待裴昀坐下后便拿了梳子给他束发,裴昀转眸看了傅安一眼,“昨儿个辛苦了许久,不是叫你多歇歇?”
傅安眉眼未抬,“小的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都说是我叫你去睡的了。”
“可外人看来,总是不妥。”
裴昀啧了一声,“倒是我思虑不周苛待你了。”
傅平:“……”他怎么觉得,主子和兄长之间……好像不大对劲呢?
这……昨儿个相爷房里的灯也灭得晚,兄长回来的时候自己好像问了一句,兄长是不是回答他,他是从相爷的房里回来的?
要糟,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傅平?傅平?”在发呆的傅平还没听见裴昀叫他,待傅安伸手推了他一下,傅平这才如梦初醒,看着裴昀又看了看傅安,眨眨眼,“相爷有何吩咐?”
裴昀眉梢一挑,“你在想什么呢?让你去厨房给爷端个早点呢。”
“哦,哦,小的这就去,爷等着,等着。”然后转身步伐有些轻浮地离开,出门的时候还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到地上。
傅安:“……”他真有点没眼看这个弟弟了。
裴昀也失笑,摇摇头之后,待确定傅平确实走了,这才道,“昨儿个夜里的时候,可还有别人闹出什么事情来没有?”
傅安摇摇头,“常德大长公主府的人都叫陈大公子控制住了,是以还没人出来闹腾,老王爷那边倒是知道了消息,可是也不曾有动静,至于其余的大人们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只怕是现在街头巷尾的百姓们也知道得差不多了。”
裴昀闻言轻笑一声,抬手微微拂开散落到自己胸前来的头发,狭长的眸里幽光微闪,“所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呵,不可活。”
“爷可还有何吩咐?”
裴昀摆摆手,“着什么急,反正这最后人都是要落到大理寺的手里的,那时候害怕没机会动手吗?只要殿下无忧就是了,其余的事情,皆不是什么大事,且这大年初一一大早的,也莫要叫这些人败了兴致。”
“是。”
“对了,你准备一下,待会儿用了早膳,便随我入宫觐见,午膳就不回来用了。”
傅安动作微顿,“可是宫里没有召见的旨意下来。”
裴昀抬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不会真以为我是觐见去的吧?”待见傅安点头,裴昀有些无奈地摇了摇脑袋,“你说你怪不得一把年纪了还没娶亲,就你这榆木脑袋,什么时候才能开窍,你家爷我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懂不懂?”
傅安还是摇头,“爷您也没娶亲。”
裴昀:“……”嘿这臭小子一大早的就找打是吧?哪壶不开提哪壶,非得往他心口上扎刀子。
忍不住抬脚踹他,“你给爷我滚出去,不要你伺候了,看着心烦!”
傅安临走前还很实诚地回头说了一句,“您这是恼羞成怒。”
房门就在他身后直接摔上了。
傅安耸耸肩,说实话,怪他咯?
而此时的昭阳宫里,乾元帝正同时妤昭用着早膳,蓝殷进门在时妤昭耳边低语两句便退下了,乾元帝往嘴里塞了一颗丸子,眯着眼睛看她,“可是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时妤昭摇头,下意识地往他碗里又夹了一筷子的苦瓜,待见他的脸上立马一脸菜色萎靡,这才失笑一声将苦瓜又放了回去,“罢了,这一大早就不叫你吃这个了,吃丸子吧。”
乾元帝松了口气,据说新年的一早做了什么事,接下来的一年都得做什么事,若是他吃了苦瓜,那么这一年肯定就还得吃苦瓜,他才不要!
“公主府的人来闹了吗?”定了心神,乾元帝又转头去问时妤昭。
正啃着一只饺子的人没空回答,就摇了摇头,待吞下一口后,才说道,“里头的人都落陈殷手里了,还能闹出什么来?”
“皇叔那边呢?”
“皇叔啊……”时妤昭眨了眨眼,“好像在府里吃饺子吧,喏,就是现在这些,一大早打皇叔府上送出来的,听说他们一家子昨夜一起包的。”
乾元帝看了眼盘子里放着的造型精致的水晶饺子,觉得皇叔年纪越大,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越高了,这饺子明明就是御膳房送过去的,他送回来就算了,还敢说是自己包的,还要不要脸了?
时妤昭自然也知道这不会是那位老皇叔的手笔,可是她也知道,那老皇叔不过是想告诉自己,常德大长公主的事情他一概不问,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他一晚上包饺子呢,什么都不知道。
是以当陈珍派人偷偷到王府报信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没能见到老王爷的人。
他才不是傻子咧,要去掺和这么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且他那个妹妹是年纪越大脑子就越不好使,以前以为她就是个傻子,现在看来,她原来是智障。
撞宫门?要不是南阳侯那老东西早就叫自己的孙子投靠摄政王,这会子连南阳侯府只怕都难逃一死。
自古撞宫门者等同谋逆,其罪当株连九族,当然是不可能诛常德的九族了,那要诛的就得是南阳侯,可是这老东西机灵,啧,都是因为有个好孙子啊。
用了早膳,乾元帝还待在昭阳宫里不走,时妤昭笑着瞪他,“总赖在我这儿做什么?你自己又不是没处去,待过段时日,我看你还有没有这么个闲情逸致。”
乾元帝还在打赖,闻言停了在软塌上打滚的动作,翻身坐了起来,“皇姐您还真打算把裴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抱进来养啊?裴昀不闹?”
“闹什么?”时妤昭垂眸睨了他一眼,随后别开目光语气淡淡地,“这一码归一码,裴太师自己也是明白的,不过是往来交易罢了,再说了,我就是再丧心病狂,也不可能对一个孩子做什么啊,倒是你……”
乾元帝看着自家皇姐脸上的笑容一变,心下的不安猛地破土,就听女子的声音笑笑地响起,“今后,不若就同你一道吃一道住着吧,好叫你也知道知道,这些年我都是怎么过来的,不然你还老以为我这个做姐姐的容易,总是欺负你。”
乾元帝猛地扑到时妤昭身上,“不要啊皇姐!我错了!”
时妤昭伸出食指戳他的脑袋,面上依旧笑意清浅,“没得商量。”
于是裴昀进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乾元帝转眸瞪自己的模样。
无辜躺枪的丞相大人抬手摸了摸鼻尖,他这还什么都没做呢,陛下做什么一大早就冲自己发脾气?
“怎么进宫里来了,大过年的不在府上,到时候可别说是我虐待你。”见裴昀进门,时妤昭推开乾元帝就领着裴昀往一旁的茶桌边坐了,宫人端上茶点,乾元帝一脸忿忿,“皇姐!”
“做什么叫那么大声?”时妤昭转眸看他,“你姐姐我还没聋呢。”
“你见色忘弟弟!你只要他了!”
“我也没说不要你啊。”
“但是你的行动已经告诉我了!”
时妤昭一顿,忍不住笑了出来,“我说你又是打哪儿看来的这些?往日里叫你看些帝策谋论,你倒是就给我看这些话本子去了?争风吃醋也不是这么演的,再叫我发现你学这些乱七八糟的,我就叫你去吃苦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