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妤昭同裴昀一同回到落脚的客栈,裴昀一开始住的那间已经叫官府封了,也因着裴昀出事,如今摄政王离宫的事情已经掩藏不住。
裴昀问,“这事对你,可有妨害?”
时妤昭正在给他喂糕点,闻言轻笑一声,“有何妨害?本来就该致政了,不过时间早晚得问题,若是如今还有人觉得,我离宫,便意味着朝中无人的话,那么……”
时妤昭嘴角的笑意加深,略微有些诡异,6音色轻柔低缓,“他们可就要为此付出代价了。”
裴昀略微一愣,随后了然,“说的也是,那位可是你手把手教出来的亲弟弟,可不是和你一样。”
“不,不一样。”时妤昭又给他塞了一块点心,“有个词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自问……到底不是个有帝王才干的人,乾儿才是,那个天生帝命。”
“从小我就明白,他才是整个皇室,最名正言顺,也是最有帝王之心的人,所以他想要,我就给,他自出生,便没了母后,所有本该属于他的东西,都被旁的兄弟姐妹抢得一干二净。他是我带大的,如果连我都不在意他,恐怕他早就没命了,母后父皇没给的,我给就是了,反正我是他姐姐,本就该替他去想。”时妤昭微微侧目,看向窗外的阳光璀璨,神色温暖,“如今他总算是没负了我这么多年的期盼,他长大了,我哪里还能时时挡在他跟前?他是龙,岂能囿于浅滩之上。”
林太医给裴昀看过眼睛,如今正在施针,脑子里的事情总是说不清的,裴昀如今依旧看不见,只是眼睛看不见后,别的感官总是要更敏感,听着她声色轻缓,也知道她当真没有半分不甘。
甚至于他能感受到,她等了这一天太久,如今卸下重担的日子终将到来,她终于可以不再日夜心惊。
抬手摸索着覆上她的手背,“到时候我就可以娶你回家夫人,只是不知道陛下愿不愿意了。”
时妤昭啐他,“你想得可是真美。”
裴昀笑,“不想美点,夫人怎么愿意帮我呢。”
“我才不想帮你,这些年陛下叫我操心,你也没少让我费力的。”
“啊……”见摄政王殿下仿佛要翻旧账,裴昀忙抬手扶着额角,“夫人我头疼,夫人你揉揉我,揉揉我就不疼了!”
时妤昭瞪他,嘴里恶狠狠地,略有些不耐烦地道,“怎么不疼死你算了!”可到底是伸手去揉他的额角,“怎么又头疼,林太医是年老不中用了还是怎么的,要不要跟他说一声,将药量给你加大?”
裴昀想想自己喝的那浓郁到苦得舌尖发麻的药,神色一僵,这药量要是再加大,他只怕是要被这些药给苦死。
“那什么……其实我只是……想让你摸摸我而已……不疼的,不疼,就不用劳烦林太医了,林太医的医术还是有权威认证的,哪儿能不中用呢。”
时妤昭冷笑,“瞧你那点出息!”
“有夫人就够了,出息不重要。”
“我看你是皮痒了吧?”
“夫人夫人!夫人我想沐浴!”
“滚!”
……
临安城中,乾元帝正坐在龙床边上,伸出手东戳戳西戳戳圆滚滚一团的裴三姑娘,白白嫩嫩一团的奶娃娃已经会翻身了,偏偏乾元帝使坏的性子一起,总是在人家好不容易翻过去的时候,再将人一把翻回来,来来回回的,不厌其烦,最后还是裴三姑娘一声大嚎,年纪轻轻的皇帝陛下这才慌了神,忙把人抱进怀里,嗯嗯哼哼地哄着,“宝宝乖,不哭不哭,哥哥错了哥哥错了,宝宝不哭。”
钱公公进门就看见自家主子作死的一幕,垂了眸只当不见,这样的事情,见怪不怪,陛下已经不是头一回做了,乾清宫里的人个个都学会了眼观鼻子鼻观心,对于陛下不厌其烦热闹小姑娘的事情,只当不见。
“陛下,西南总督府那边送来临安的信已经拦下了,陛下可要过目?”
乾元帝随口应了一声,“呈上来吧,宝宝乖,不闹了。”
钱公公:“……”
好不容易等乾元帝将裴三姑娘哄好了,钱公公手中的信这才到了陛下的龙爪里,乾元帝直接龙爪一挥,就想直接撕了信封,钱公公呼吸一紧,“陛下!”
乾元帝吓了一跳,龙眼一瞪,就差这年纪还没长龙须了,“你干什么?!”
“陛下恕罪,只是陛下,这信封您要是直接撕了,咱们可怎么给他再送回去啊?火漆可以让下头的人再伪装,可这信封是西南特有的木浆制成的,即便咱们现在有,可这笔迹模仿得再像,谁知道这黄德康有没有在信封上做什么手脚,若是咱们换了信封再送去,以荣国公那般多疑的性子,万一要是怀疑了怎么办?”
乾元帝:“……”所以说他最讨厌和这种狐狸似的人打交道了,烦人,随意他更讨厌裴昀,狐狸精!
只能缓下动作,仔细地挑开火漆,抽出里头的信纸打开,乾元帝便眉间一紧。
钱公公也呼吸一顿,“陛下怎么了?”
乾元帝转头瞥他一眼,“这黄德康……”
“怎么了?”
“怎么可以把字写得这么丑?这要是换了是皇姐见了,指不定就直接撕了,他这信封外的笔迹,是代写的吧?”
钱公公:“……”陛下,这貌似不是重点吧?
然而乾元帝还是仔仔细细从头到尾地皱着眉头嘲讽了这封信的字迹一番,最后好不容易等他看完了,乾元帝便将信纸往钱公公怀里一丢,“让他们再把信粘上,送回去吧。”
“陛下不用改改内容?”
“不用了。”乾元帝又走到龙床边逗弄娃娃,“里头是西南总督朝荣国公求救的信息,他动了裴昀,皇姐又紧跟在后,叫他知道皇姐也随着一同去了,慌了神,便想着让荣国公想想法子,当然这种法子有很多,比如趁皇姐离京,然后荣国公兵变啊什么啊,这样一来,皇姐同锦衣卫即便是再厉害,也厉害不过千军万马,可真是可惜了……”
“陛下在可惜什么?”
“可惜他们不知道,朕同皇姐,就是在等荣国公出手的机会,只要他敢做,朕就能将他一家,连根拔起,而黄德康?同反贼勾结,这个罪名,够不够了?或者二人反一反也是可以的,反正最后,只要能解决了这两个,朕同皇姐的这场戏,也就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事半功倍。”
荣国公府,荣国公收到信的时候,并未发觉不妥,魏初娴正在书房里,看见这封信,心也是开始吊到了嗓子眼。
是黄德康得手了?
然而当看见荣国公的脸色阴毒沉郁之后,魏初娴的一颗心也跟着沉了下去,看这模样……是没成?
“父亲……怎么了?”
荣国公抬眸看她,眼底的神色不明,“是你让黄德康,将裴昀交给你的?”
“我……”
“初娴,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如今,你倒是越来越让为父失望了……”
魏初娴神色一变,“父亲?!”
“你不必惊慌,你到底还是这国公府的嫡出姑娘,只是初娴,你自己想想,你如今所行之事,可还对得起当初为父对你的栽培?你沉湎儿女情长,这是人之常情,且你若是能同裴昀在一起,这倒是助咱们魏家更进一步的好事,可你不仅没能同裴昀攀扯上关系,反倒是如今行事越来越偏激,你同海良的事情,为父不是不知道,只是为父相信你能处理得好,可是现在看来,你对魏海良,也是束手无策。”
魏初娴一颗心渐渐冷然,父亲这话……
然而荣国公没再说什么,只是摆摆手让魏初娴退下,“你回去吧。”
“父亲!”
“回去。”
“女儿告退。”魏初娴咬咬牙,福了福身便转身退下,只是走出门外,站在回廊之下的时候,魏初娴的神色变得灰败起来,虽然刚才父亲没有直言,可是她知道,从今往后,父亲只怕是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器重自己,接下来……
她该怎么办?
如果她连父亲的倚重都失去,那她还拿什么去同时妤昭争抢?
允渊……允渊……
她不甘心!要她怎么甘心!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同时妤昭行大礼拜天地,做不到看着他从此夫妻和睦儿孙满堂,她只想要他,她也一定要他!
父亲若是不帮自己,那么就只能,靠她自己了。
走出荣国公的院子,魏初娴一抬头,就看见魏海良站在外头,挑着嘴角冲自己笑,“妹妹这是怎么了?脸色看起来不大好,眼神倒是阴毒得不让当年。”
“你怎么又出现了?”
“啧,我这不是放心不下妹妹吗?”
“惺惺作态,滚开!”魏初娴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嫌弃地低啐一声,便想离开,魏海良却是在后头叫住了她,“妹妹就不想知道,没了国公府的助力,要如何同摄政王殿下一争高低?”
“你又想说什么?”魏初娴果然停了脚步,微微侧首。
“我只是想来提醒妹妹,有些事……还是要亲力亲为得好,没有一见钟情,日久生情,妹妹同摄政王殿下比起来,也不遑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