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妃走后,芷芫殿中的宫人都极有眼色地退到外头,裴锦撇撇嘴翻了个白眼就直接坐下,连个表面功夫都懒得同乾元帝做,任是谁,换了这么天天被一群女人当噱头,都得大为光火。
“阿宝这是怎么了?”乾元帝却像是看不见眼前的人正在生气,笑笑绕到琴桌之后往她身旁一坐,偏偏头,看着她笑道。
裴锦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转头看着乾元帝,“我能有什么。”
“这脸都跟河豚似的了,还说没什么,嗯?”乾元帝没忍住,抬手戳了戳她的右脸,裴锦一抬手就把他不安分的爪子拍下去,瞪着他,“别老是戳我,戳丑了你赔吗?”
“我赔就我赔。”
“说吧,你又来干什么?”裴锦嫌弃地努努嘴,转身朝着他盘腿坐着,哪里有半点世家嫡女的模样?
“我听说,今日裴夫人入宫来见过你了?”
裴锦一挑眉,“对啊。”
“可同你说了什么?”
“说了。”裴锦面上略有些不自在,乾元帝见状眸色微沉,只听得她有些别别扭扭地道,“今日母亲进宫说怀恩伯府上的二公子来提亲的事,母亲想来问问我的意见,也是……想问问陛下的意思,若是陛下也觉得恰好,便想请陛下赐个恩典,做个媒人。”
正在不好意思的小姑娘没发现面前的男人掩在袖下的手已经要把衣袖撕裂,面上却还一本正经,甚至款款温柔地冲她笑道,“没想到眨眼间,我的阿宝也已经长大了,到了能够嫁人的年纪了。”
“你又拿我打趣!”
“我可没有。”乾元帝拉着她的手,低着头揉捏着她的手指,“那你觉得怀恩伯家的那位二公子怎么样?”
“我又不曾见过他,我怎么知道?只是照母亲说,倒是个极好的人。”
“是吗?”
“母亲让我过两日回家小住的时候,她下帖子请怀恩伯夫人过来,顺道将人带过来叫我见见,若是中意,这事儿便谈下去。”裴锦任由乾元帝对着自己的手指戳戳捏捏,“那你该知道他的吧?你觉得他如何?”
乾元帝心里已经给怀恩伯一家扎了几十刀,妈的以前怎么没发现怀恩伯一家是这么没眼力劲儿的?
人他都已经养了十几年了,难道还想让他一个皇帝给别人家做嫁衣裳?想的要不要这么美?
“他家的二公子……我好像听说他有个心上人来着,不过因为家世太低,怀恩伯夫人看不上眼,便就没能成事,但是好像还听说他最后还是悄悄将人养在了外头,那家的姑娘家中清贫,给了点钱,让自己的女儿做个外室女也没什么。”
裴锦一愣,“不是吧……这么渣?可是母亲说……”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事儿连怀恩伯一家子都没听说呢,可见是个藏得住事情的,若是你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嫁过去,可不是要遭殃?”
乾元帝还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怀恩伯家的二公子正在郊外同一干好友踏青作画,突然打了个喷嚏,云敛也正在人群中,见状便笑道,“可是哪家的姑娘想着你呢。”
乾元帝又同裴锦说了一会儿话,将裴锦心中对于怀恩伯家的二公子的印象毁得一干二净之后,这才心满意足地起身走了,走到门边的时候还不忘回头,“我待会儿过来用膳,你可要等我一等。”
“才不想等你,你要是又忘了时候那我不是要饿死?”
“我几时饿到过你了?”
“那也不等。”裴锦头一扭,老大不乐意的模样,乾元帝笑笑,转身往书房去了。
待乾元帝走了,裴锦这才拍拍衣襟站了起来,贴身的丫鬟自门外进来,“姑娘可还要接着打络子?方才同陛下说话,可说妥当了?”
“当然要继续打。”裴锦带着丫鬟往桌边走,“他把人家怀恩伯家的二公子抹黑得天上地下前所未有的渣,若是他知道我同二表兄早就见过了,许是就该哭了。”
“嘘——”丫鬟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的好姑娘,您可小声点吧,这样的事情,可是欺君之罪,那是要杀头的,陛下虽宠着您,可也不见得愿意叫您这般玩弄,到时候若是闹大了,可怎么是好?”
裴锦动作一顿,垂着眸思忖片刻,随后道,“可是谁叫他半点娶我的意思都没有?”
“奴婢的小祖宗,这话您可就别说了,今儿个夫人入宫来说的不也是这个意思?陛下到底是一国之君,虽说这些年不曾再大选过,可是后宫里的那些个后妃,又有哪个是好惹的?如今尚无新人入宫,她们便能掐得死去活来,若是姑娘当真入了宫,到时候,她们必然对姑娘尤为忌惮怨恨,毕竟以姑娘的身份,还有陛下对姑娘的宠爱,到时候,怎么不碍着裴家,给姑娘一个高位分?即便不是爱,那也是一份责任,自然有可能叫姑娘成为众矢之的。”
她是裴家安排进宫的丫鬟,自小跟着裴锦一同长大,这些年乾元帝待姑娘如何,她是看在眼里的,可是在她眼中看来,乾元帝对姑娘虽好,却同相爷待姑娘的好是一样的,叫她看不到半点男女之情,这大概也是那群宫妃能够容忍姑娘无名无分在宫中住着,还能时常前来交好的原因了。
裴锦不语。
丫鬟就怕她想不开,“姑娘,您身为太师府长房嫡出的姑娘,又是在宫中教养长大,有皇家的这份情分在,将来若是出了宫,还有哪家娶了您敢给您气受呢?到时候想必对方也定是不敢有什么旁的念想的,可是陛下不一样,陛下如今未有子嗣,朝中的言官已经多有上奏,陛下虽是一国之君九五之尊,有时候却身不由己,姑娘,如今您是不知道那些宫妃的日子,且陛下还宠着您,可是您想想,若是将来,宫中又进了新人,亦或是陛下宠幸了旁的女子,到时候,您可还能冷静自持?到时候,您又该如何自处?”
这些道理,今日母亲进宫的时候就说过,她不是没想过,可是……
他将她自小养大,于她而言,最亲近的人甚至不是裴家的众人,而是这个站在重重荣光之上的男人,她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亲力亲为,若是她当真没动过心,那才是有毛病吧?
可当真想到他有些夜里怀中还揽着别人……
裴锦咬紧牙,果然……
她还是不能接受。
可是若是就要她这么出宫嫁人,她……
她也到底不甘心。
另一边,乾元帝出了芷芫殿,面色便冷了下来,“去召裴昀入宫,朕有要事要同他相商。”
“是。”
御书房中,乾元帝拿着手里的奏折,半个字都看不下去,一直等到裴昀进门,这才放下折子,让所有人退下,独留裴昀在房内。
“陛下万安。”
“可。”乾元帝坐在御案之后,方才等待的焦躁仿佛在刹那间消失不见,嘴角噙笑,看着裴昀温声道,“朕今日唤姐夫进宫,其实是为了问姐夫一件事。”
“陛下请讲。”
“朕今日听闻裴夫人入宫来见过阿锦,提及阿锦的亲事,朕想知道,姐夫是怎么想的?”
裴昀一副纯良老实的模样,“此事臣在家中的时候,确实听到双亲提起过,当年三妹妹受陛下同殿下盛宠荣恩入宫,如今已经不知不觉到了待嫁之龄,母亲替三妹妹相看了许多人家,怀恩伯家的二公子,恰好也在母亲看重的名单之中,如今他们家前来提亲,母亲自是满意的,也入宫同三妹妹商量了,公主也觉得,此子品性优良,是个良人,正打算入宫同陛下请个旨意恩典,叫陛下能给三妹妹赐个婚。”
乾元帝脸色一沉,“皇姐怎么可能答应?”明明他才从皇姐那里回来!皇姐还说会帮自己的!
裴昀却是一脸无辜,“许是公主知道陛下对三妹妹多有疼宠,怕陛下一时不能接受,这才不曾直言?”
乾元帝:“……”
“陛下,当年三妹妹入宫,其实说白了,就是为了牵制裴家,可是如今裴家的忠心耿耿,陛下也该亲眼目睹,且臣三生有幸尚了公主,三妹妹在不在宫中,便已经无足轻重,不知臣是否能向陛下请求,让臣妹归家?”
乾元帝扶着御案的手猛地一紧,“你说什么?”
“臣请陛下,恩准臣妹归家。”
“这不可能!”
“陛下。”裴昀的声色突然一沉,微微抬眸,看着坐在御案之后的年轻男子,眼神微沉,“陛下教养臣妹多年,臣一家上下,感恩在心,可是臣妹如今年纪已大,到了待嫁之龄,说句大不敬的,陛下同臣妹非亲非故,若是还强留她在宫中,到时候,难免朝中流言四起。以往臣妹于宫中尚且太平,一是因为裴家同陛下,二却也是因为臣妹年纪尚小,可是如今臣妹已是要谈婚论嫁的姑娘了,若是再留于宫中,难免惹人忌惮,也徒惹旁人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