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他们不但是吃喝,自然会谈论些事情,里面也不仅是文人那些诗词歌赋,更多的是对大都朝整个时局的一个了解,跟科举中许多重要的题目都会围绕着政局时事出,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虽然不是什么机密文件,却也是要家中有人或者是六七品的官员才能知道的,而这些,以子希和盛灵儿的地位是决计了解不到的,刘启山等人虽然家室算不上显赫,在上安却也是有立足之地,对各方面的消息都有着各自的渠道来源,盛灵儿故意开了个头,果然接下来的话题就往这上面去了。
“说到西翼,那些蛮子当年是何等的嚣张,我大都朝铁蹄出境,荡平了以西翼为首的蛮夷,才得了近些年的安稳。”有人向往道:“若是当时我也在……”
“你也做不了什么……”一人接了句,惹得众人笑起来:“说到这个,当年出兵的现在基本上都是五品以上的大官了,不过那是人家用命拼来的,咱们这些拿笔杆子的,虽然羡慕却不嫉妒。”
“话说几个为首的将军现在都是老元帅了,轻易不出来走动的。”
“其实季欢兄按理说应该见过一位,什么时候也给我们引荐引荐才对。”有人起哄道。
季欢拱了拱手,摇头道:“兄台别取笑我了,你说的应当是那位如今还老当益壮的呼延将军,但是我与他只是远远见过一面,连认识都谈不上,哪里谈得上引荐,别被人轰出将军府就不错了。”
季欢倒是不怕丢人。
……不过众人无非是在嘴上打趣打趣,其实都知道以他们在座的身份,要想与将军府交上关系可谓是难上加难,众人也没因此看低季欢,反而是挑起了另外的话题把这件事给盖过去了。
……
殊不知,他们正在讨论的呼延将军现在正头痛欲裂,明明已经年逾五十的年纪,现在却恨不得借酒消愁起来。
安平帝就坐在他的面前,表情算不上高兴,也算不上不高兴。
对于安平帝,朝中人自然会夸他是个仁德皇帝,宽厚爱民,但是私下里可就各有各的看法了,就像是他,觉得安平帝有时候太过于执着些有的没的,不像是一位皇帝。
他今年三十二岁,是大都朝的第十人皇帝,执政刚巧有二十年,在大都朝的历史中也算得上是前无古人了,因为历代皇帝都是在十七八之后才继位的,像安平帝这样年仅十二登基的,还真是没有。
二十个年头,安平帝心思越来越深了,有时候连看着他长大的呼延将军自己都是不敢打包票说能揣测圣意,就像是刚才,安平帝突然急召自己过来。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却没想到安平帝跟他说自己做了一个梦……
“朕前几日梦见有一条金龙盘旋而上,正朝着皇宫的方向飞过来,只是不知为何,正待朕欲察看的时候,金龙却突然急转向外飞去了,朕百思不得其解,近日时常有所感怀,故而请呼延将军过来一叙。”
呼延将军眼底纵然掩饰,也不禁露出一丝古怪。
梦见龙凤之人多了去了,何至于就因为这个时常感怀?
不过安平帝最近似乎有些不对劲,经常私下无人处说在他听来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
但是安平帝的模样,又让他拿不准这是真的在询问还是借此试探些什么,想着一般的回话,故而只能道:“梦见金龙自然是吉兆,而且梦里都是反的,说不定是预示着我大都朝今年会风调雨顺。”
这是臣子一般惯用的恭维了,安平帝也听惯了。
今天却一改之前,脸上显露出怒色:“将军也拿这样的话来敷衍朕吗?朕梦见金龙而去,分明是不详,怎么会是吉兆呢?”
安平帝很少有这样直接表露出情绪的时候,呼延将军心里一紧,却也是头疼。
……不说吉兆,难道他要说这是晦气吗?到时候安平帝绝不会因为自己猜中了他的心思而龙颜大悦,反而勃然大怒倒是有可能,好在呼延将军这么多年广场也不是白混的,早就不像当初一搬只会喊打喊杀了。
他沉吟了下:“臣听闻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陛下可是最近有什么心事,故而显化在梦里面。”
这话说到了安平帝的心里。
他坐在宽大的龙椅上,光线在他脸上打下了一片阴影,倒衬得他有些隐隐的郁色。
“先帝当年无所出,民间众说纷纭,朕也有点疑虑,莫不是真的杀伐过重才影响了……”
“——咳咳!”
眼下大殿中还有宫女侍卫,呼延将军见今天皇帝有些失态,说的话都十分反常,不得已大声咳嗽打断了他的话,好在安平帝还没完全失去理智,摆了摆手让众人退下了才道:“朕正值盛年,却也只有一个女儿,当年先帝就是这样,朕想想心便慌了……”
呼延将军也是不好接话。
……说到先帝。
当年先帝戎马半生,可谓是大都朝的救星,亲手将风雨飘摇的王城打造的固若金汤,现在直接隶属于皇帝的兵械司就是先帝一手创立的,但是唯一有些缺憾的就是这位皇帝膝下少子。
民间都传闻是因为先帝杀伐过重的原因,也不知道巧合,先帝晚年还真吃斋念佛了起来,惋惜这样也没能生出个子嗣,除了长公主再无所出,好不容易有个妃子怀胎还死于腹中了,最后无法,只得从旁支过继了一个,便是如今的安平帝。
当年的先帝临终之前有令,兵械司不得改制,以及要善待当时征战沙场的旧人,也就是如今宇文拓一脉。
不过终究是人死如灯灭,安平帝名号和气,内里却是有些……怎么说呢,也不叫强硬,要是真阔气,他早就领着家伙打上别人家城门了,他对权衡之术很有钻研,虽然对大都朝可能没什么长远的好处,帮他自己坐稳了皇位倒是真的,他不但明升暗降,罢黜了宇文一脉中的人,在十几年内还不停削弱这宇文一脉的旧部。
在这种态势下,宇文一脉几乎再不复当年的威风,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最近西翼有动乱之象,其他几个旧部中人,当年神勇无敌的将军现在有的年逾六十,甚至有老态龙钟之像了,哪里还能提得起刀剑,至于他们的子弟,说来也奇怪,明明是武将世家,到了这一脉竟然弱下去了,苦练多日连个靶子都对不准。
最后连安平帝也是无奈了,只得让暗中暂缓了对宇文一脉的敲打。
“将军?”
呼延文被安平帝的声音唤了回来:“臣在。”
“依你看,朕该如何做?”
呼延文的冷汗当即就下来了,天可怜见,他多少年没走过神了,今儿刚好没听到安平帝说什么。
眼下周宗还在用眼神看着他,里面带了一丝询问,但更多的是帝王的威压和锋利。
毕竟二十年的大权在握,就算是个普通人也有一身不凡气势了,更遑论是本来就沉浸在皇宫多年的安平帝。
“臣觉得陛下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便好,最起码以后不会后悔。”
安平帝若有所思的模样看的呼延文心里冒汗,但是又不能说什么,他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自己似乎是说错了话,但是覆水难收……正在呼延文心思转动的时候安平帝让他退下了。
当下呼延文躬身行礼,尽管他内心还想着安平帝到底要干些什么,却也只能先出去了。
到外面之后,他才是跟送自己出来的大监道:“皇上最近是怎么了,公公能否透露一二。”
大监也是摇了摇头。
呼延文见他不说话,落后了一步低声道:“皇上说梦见金龙,公公有什么想法吗?”
大监让后面几个小太监走远了才道:“咱家最近也不清楚,只不过皇上最近提过好几次先帝的子嗣,这咱家也不懂。”
他附耳道:“先帝后来只有长公主,说来也是诡异,当时大皇子误食了东西,二皇子意外掉了井,按理说这些都是最不可能发生的意外,给皇子的膳食我朝历来有让太监先食的律令,却不料大皇子还是着了道,而二皇子就更加蹊跷了,竟然是走路中不小心绊了下,刚好一头落进了枯井,当场就撞死了。而三皇子,更是胎死腹中。奴才不知道为何陛下现在倒是开始在意了。”
呼延皱着眉头,几乎把大监说的每个字都映在了脑海中,回家之后更是逐字逐句地斟酌起来了。
半天才明白了点其中的隐含的意思,却是把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不对啊,如果这几位先皇的子嗣真是因为意外去世,安平帝何必如此在意,就算是为人所害,又与安平帝有什么关系,为何安平帝这么上小心?
陛下现在是怎么个意思,他又是想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