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安中一片安静,鳞次栉比的房屋中有的灭了烛火,有的还在守岁,整个京都都呈现出静谧和柔和,而此时子希却在一片祥和安定的气氛中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半晌恍惚中还做了一个梦,梦中他看见盛灵儿斜斜倚在榻上,就像那天一样,而梦里面的子希没有像现实中落荒而逃,而是鬼使神差的上前了几步,其实他也没想起来要做什么,只是看着盛灵儿滴水的湿发一时间入了神,情不自禁的近了……
不过就在此时,盛灵儿半阖着的眼睛突然睁开了,她看着子希,就这么开口了:“我要走了。”
子希一惊:“你要到哪儿去?”
盛灵儿站了起来,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风一下子卷起她的轻衫,飘渺的像是画中人:“去我该去的地方……”
“盛灵儿!”子希大叫着,猛然惊醒过来了。
房内沉默着,窗外也是只有风吹过树叶的轻响,子希喘了几口气后,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松乏下来,慢慢靠到了墙上。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尽管梦里具体还有些什么他已经不大记得清了,但是盛灵儿要走他却是没有忘记,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不是这段时间他太过敏感了些。
子希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一点睡意现在全没了。
远处天色从漆黑到扎破了一丝天光,子希就这么看上方从鸭蛋青变得着亮堂起来。
终于熬到了白日,子希破天荒的竟然想睡了,但是外面却好像传来了一道有些尖细的声音,子希正准备去看看的时候,盛灵儿已经在门外敲门了:“快起来,今儿一大早要进宫。”
子希只得挂着两个泛黑的眼圈跟着两人进了皇宫。
“多半是为了昨夜的事情不放心,你说话注意着些,但也不用心虚,咱们没做过的事情别人想扣锅也不容易,满朝文武和皇上都不是傻子。”
子希没睡好,神情稍微有些委顿,听了盛灵儿的话勉强打起了些精神,待会儿安平帝肯定不好对付,自己得做好准备才是。说话间刘熹已经到了:“殿下来了,皇上已经在里面等着了,请跟着奴才吧。”
子希点头:“麻烦了。”
刘熹直笑:“殿下不必客气。”
虽说如此,子希还是对他保持着一分礼节,皇帝身边的的不能轻易得罪,何况是这个贴身服侍的,要不然刘熹之类人随便几句话便是能在安平帝心里留个疑影,安平帝什么时候听信了‘枕头风’也未可知。
而刘熹在子希的礼貌下也是脸上带笑。
须知子希虽然皇上还没有定下封号之类,身份却实在是个王爷,以后怎么样未可知,至少现在大家保持着友好的关系对双方都好,大家都是历过事儿的,你投我以木桃,我投你以琼浆的道理都懂,谁都不傻。
有着刘熹带路,两人一路进了里面。
正巧有几人从里面出来了,中间的一人盛灵儿和子希都认识。
这人与当时不同,浑身穿着不知道什么料子的袈裟,颜色白的十分纯澈,就像纤毫不染似的,配上了慧超凡脱俗的容貌,根本不像凡尘中人,一步步像是踏在云端一样。
正是明光寺的了慧,另外还有两人,一个是头顶戒疤的老和尚,看起来十分慈眉善目,另一个也是熟人——刘文方。
盛灵儿目光转了一圈,内心终于露出一丝嫌弃。
说来她一向对和尚没什么好感,更不信什么教,在她看来,与其把寄托放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上面,倒不如把拳头或者武力锻炼的扎实些,有什么不服直接见真章!
而眼下一个老和尚带着个年轻和尚,又加上个一直暗中不知道掺和了多少事的朝中宰相,那真叫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倒是这三人一出来看到他们便是出动过来了,了慧打了个稽首:“一别多日,施主别来无恙。”
子希与他交情不错,此时也是还礼:“大师身体可好全了?”
“多谢施主挂念,已然没有大碍了。”
盛灵儿听他们文邹邹的简直牙疼,默默的站在子希右侧,甚至用他的肩膀挡住了自己一点,心说:“你们可快走吧,千万别跟我客套。”
但估计是怕什么来什么……
了慧主动对着盛灵儿走过来,行了一礼:“施主安好?”
盛灵儿抿了下唇,皮笑肉不笑的道:“安好。”
她就说了两个字,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不想多说,按理了慧应该是那种七窍玲珑心的人,但是偏偏没看懂盛灵儿的暗示,又感叹道:“一别不过数月,想不到又遇见了,可见缘分二字,有时候不得不信。”
盛灵儿也笑:“是啊。”
了慧丝毫不介意盛灵儿的冷淡,倒是旁边的刘文方和老和尚看了几眼,最后老和尚开了口:“阿弥陀佛,不知师弟与两位施主相识?”
“上次我与了然师兄游历,途中遇见一群山匪,后来被盛姑娘与这位公子搭救。”了慧简短道。
旁边两人听了是不同的反应,刘文方盛灵儿能察觉到他老谋深算的眼神一闪,似是若有所思,而老和尚听了赶紧行礼:“阿弥陀佛,老僧这厢有礼了。”
盛灵儿淡淡一笑:“大师客气。”
实际上她已经看了刘熹几眼了,心道什么时候才能进去,这大冷天再磨叽她就要被冻死了。
她做做表面工作,倒是子希连忙把人扶了起来。和盛灵儿不同,他一见了慧便心生好感,如今看了老和尚也是慈眉善目,不由自主的起了敬服之心。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但是此时估计是刘熹终于听见盛灵儿的心声了,对几人道:“皇上在里面等着呢,诸位日后再叙吧,杂家先带人进去了。”
“好,公公你忙你的。”刘文方微微伸手示意。
盛灵儿也是一喜,终于能进去了。
虽然她没表现出来,但是子希却是心里直摇头,了慧大师佛法无边,睿智谦和,寻常人见了若是能说上话定然觉得三生有幸,反观盛灵儿倒是一副巴不得离的远远的模样,人与人真是神奇……
他们直接进去了,没发现背对他们的了慧看着两人背影,一直没转移过目光,如画的琥珀色眼瞳有着淡淡的悲悯。
周宗站在窗前,手里拿着一本折子不知道在思考什么,见到他们先是笑了下,随即道:“来人,赐坐。”
盛灵儿和子希连忙谢过,得了安平帝的话语方才起身。
这一次比之上次要轻松些,至少里面是安平帝的书房,看着没有那么让人紧张。
安平帝让他们坐下后也没歇着,口中带了几分亲昵:“这么早过来,冻坏了吧,赶紧喝杯热茶暖暖,盛姑娘也别拘束,子希就像朕的亲弟弟,大家都是一家人。”
这话皇上能说,盛灵儿却是不敢接这个话,只好冲安平帝笑了笑,拿起杯子掩饰着喝了一口。
安平帝倒是不见外:“头一次许多人,朕也不好表现的太过,实际上朕看见你,这心里宽慰的很啊~当日你父皇临终前就记挂着你,现在终于找到了,想必先帝泉下有知也能放心了。”
他先是感叹了下,随即上前了一步似要看看子希。
皇帝上前,子希自然不能坐的稳如泰山,他就要站起来,安平帝却是伸手压在了他的肩膀上:“不必拘束。”
安平帝用的力道不大,只不过在这大都朝还没人敢逆他的意思,子希便顺势坐下了,安平帝细看了看:“上次没仔细,果然与先帝有几分相似,特别是下巴,简直如出一辙,对了,最近可有读些什么书吗?”
子希挑捡了几本回答了,有两本不常读的,却也不‘标新立异’,都是些说君子治国之道的,安平帝脸上并无异色,笑道:“不错,这些朕以前也读过,朕听说你是有武功底子的,可想找几个师傅?”
子希轻轻一瞥眼盛灵儿,见人垂下眸子喝茶,心里就明白了几分:“全凭皇上做主,只不过草民资质愚钝,怕是要耽误宫中的师傅了。”
子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安平帝道:“无妨,不过既然如此,以后你想学再找师傅不迟。”
子希道:“多谢皇上。”
“朕见此次卷子你也参加了,可是想做一方父母官?”安平帝在他们边上的椅子上坐下了,很随和的样子。
“其实不用父母官,但求能为百姓做点实事……”子希看了安平帝一眼,道:“盼着给皇上分忧,盼着我大都朝山河稳固。”
他眼中有未被打磨过的少年意气,赤子之心尽在其中,像是没什么心机的年轻人,安平帝喝了口茶,笑的开怀。
盛灵儿也是松了口气,与皇帝打交道真是需要几个心眼,若不是她走南闯北多了,定会以为安平帝真的对子希是兄长般的慈爱,但是安平帝问的东西看似寻常,却有试探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