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为恐怖的是，北流现在已经逼近了京都。

几乎是一个让人无法置信的消息，因为就算战报延误，从边关到这里快马加鞭赶过来的话，最多不过两三天的行程，然而迄今为止，没有一点消息传过来。

北流人兵分三路，一路从嘉庆、横关而来，直逼上安，另外两路从侧面伏击，等知道的时候为时已晚，一个个关卡竟然像是纸糊的不堪一击！

多年以来，大都朝人还停留在以前的荣光，虽然近些年不济了，但是百姓心里面想的是朝廷总会有些底子的，不至于轻而易举就被击破了，大都朝的文武百官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再怎么兵械司中还有武器，不说击败，抵挡一阵子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消息却让他们都没能回过神……

——北流离上安不足千里了！

千里对寻常人来说是个很长的数字，徒步需要一个多月，坐马车也是需要十来天，但是在打仗的情况下就不同了。北流又是马背上的，骑射俱佳，而且体力极好，对他们而言可能不过三五天就能抵达上安，直捣要害了。

没有愿意相信这个消息，但当事实表露在眼前，他们能做的便只有去接受以及应对。

朝堂上一大堆臣子跪下请命的有，游说皇帝南下的也有，总之往日还算祥和的局面此时已经不复存在了，更有甚者，往日就政见不和的现在已经指桑骂槐了，更别说性子暴躁些的武将，此时只差抄起鞋子往人脸上拍了，不过朝堂不过是言语之争，尚且能保持住表面的平稳，外面就不同了。

往日最繁华安宁的上安现在已经乱成一团了，许多人开始哄抢物品，米面油，最畅销的还要数一些好带的干粮和逃命要用的必备物品，像药物以及马匹之类的已经快被抢光了，来晚的人只能在药铺等地外面干着急。

短短一天内，滋事斗殴的比以前多了足足几十倍，城防军已经管不过来了，甚至是连军队里面人心都已经乱了起来，根本无心管这种小事。

国都要破了，他们也是想着该不该逃命，况且这时候许多人激愤之下已经破罐子破摔了，现在若是一个不小心被人一刀捅了才是没处说理。

“情况真的已经这般糟糕了吗？”安平帝在上面坐着，手却紧紧抓着两旁的扶手。

“皇上请三思，南狩已经刻不容缓了。”说这话的正是刘文方，后面跟着一排文武大臣，随着北流兵马的渐渐逼近，罕见的他们都到了统一战线。

……

乾元十二年，这一年的事情后来史称‘北流之乱’，对于每个大都朝人来说，这一年的三月都是他们一辈子或许都无法忘记的阴影。同时，这一年鸿雁楼除夕夜的繁华也是大都朝盛极而衰的转折点，那天露天高台上的绝美歌姬像是剪影一样永远的留在了人们记忆里面。

边塞的风从已破的横关等地一直吹到了上安的皇宫前，三千台阶而上，猛烈的呼啸进已经无人的金銮宝殿……

短短两天，已经人物楼空了，里面值钱的物品都被带走了，剩下还能卖点钱的也被宫女太监拿去了，往日富丽堂皇的殿宇若是现在有人进去一看，估计只能感到萧瑟两字。像是应景似的，大都朝开始下起了雨，现在寒冬刚过，但是天气却没有暖和多少，雨飘在人身上和冰渣子没什么区别，而天空也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翳。

而里面的人现在已经在往南的地方了。

落霞山，

往日这里是上安人郊游喜欢去的地方，景色如画。

映雪成林，落霞如织。

上安的达官贵人自然少不了附庸风雅，而且他们比普通人更为讲究，带着足足能坐四五人的宽敞马车，里面还要放案几香炉等物，后面还有随从若干，等到了地方往往要先看看风景，再与山上的寺庙主持清谈一会儿，方能尽兴而归。

而眼下却没有穿着绫罗绸缎的显赫人家，有的只是神情委顿焦虑，身上也是风尘仆仆的普通人。冬日刚过罕见这么大的雨，倒有些像是暑天的，道路上面的泥全被雨水泡了出来，往往一脚进去裤腿上溅得全是泥点子。

仔细看这些人，你会发现这些人与之前模样富贵，举止逍遥的达官贵人竟然是一样的，他们潮湿的外衣里面露出的里衣，料子是有钱都卖不到的珍品，上面还有暗绣的花纹，如今这些人在雨中已经走了整整一天，从开始的皱眉到后面的习以为常不过短短时间。

他们也是显赫人家的，往日不带几个人出门都不好意思，现在却也只能乖乖的跟在队伍后面，甚至不敢有一丝怨言。这些人的后面跟了几辆马车，虽然只是蓝布绸子的，但在这种环境中已经让人无比艳羡了。队伍中有人时不时的就会向里面望去，而后便是被御林军警告的看了一眼。

“旁的也就算了，这两个凭什么坐在里面……”有人嘟囔着说了一句。

话音刚落，旁边有人赶紧说了几句，像是在示意他不要说了，这人有些不满，刚准备开口的时候却被另外动静吸引了过去。

前面队伍有了一阵轻微的骚动，虽然声音不大，众人耳朵却都竖了起来。

经过两天，他们已经知道这动静是因为放饭了。其实不过是普通的馒头和一碟子小炒，放做平时不过是给下人吃的，此时却已经成了香饽饽，引得众人哄抢。

“你的份例。”一名御林军上前掀开了马车帘子。

此时子希和盛灵儿等人也是挤在一辆马车上面，他们这个队伍有大约一百多人，御林军有二十多人，他们来京中虽然不久，但是安平帝在临走时总算想起了这个便宜弟弟，顺便提了一嘴，这才有两人的位子，不然盛灵儿估计他们就要被丢在上安里面了。

但是其实依盛灵儿的想法，觉得被丢下来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跟着皇上的大队伍，虽然有御林军保护，但是浩浩荡荡，根本隐瞒不住，现在还算安全是因为北流人尚没有追赶过来。

这几日的突变盛灵儿也是看明白了，大都朝的武装力量根本就是外强中干，里面御林军的首领竟然比她水平还是差了一截，旁人更加不用说了。

里面赫然没有能打的，至于大都朝的骑兵，盛灵儿这几日也算是有幸见识过了，除了前锋还算不错，后面的队伍其实严重拖了后腿，这在与外敌对抗时候是要吃大亏的，但是事已至此，盛灵儿看出来也是无济于事了。

这两天风云突变，盛灵儿只觉得像是活在梦里一般，一直以来，从盛家村到上安，他们都还算是脚踏实地，盛灵儿甚至想着以后要在大都朝置办些田产商铺，一直这么过下去，却没想到一切都是变化的那么快，她记得上个星期大都朝还是气氛热闹和谐的，转瞬就兵荒马乱了，让人猝不及防。他们没什么选择余地，就像被赶鸭子似的被上门的御林军赶上了马车，就连细软都没带两件，多半还被盛灵儿悄悄分给了御林军，他们虽然是在皇上的命令下带着两人，但对于玉梅花、刘氏、眉娘等人却是不可能照看到的。

盛灵儿不得不如此。

眼下她与子希坐在一个另外安排的小马车里面，大一点的给玉梅花四人待着了。

盛云说来也没怎么出过远门，但估计是古代人的天性，适应的比盛灵儿要快多了，除了第一天有些肚子不舒服，现在已经像没事人一样了，而盛灵儿却是脸色不济。

她本来就不习惯马车，眼下路途颠簸，气候又湿冷，就连吃饭都没什么胃口，但是盛灵儿知道，眼下他们能顺利在乱世中活下来再说吧。

盛灵儿拿起一个馒头吃了起来，她虽然平常喜欢精细一些的，但到这种时候，自然不会有什么作天作地的公主病，毕竟才来大都朝时候连硬的和石头似的饽饽也不是没吃过。

只不过，思想是思想。

盛灵儿想的虽好，但是身体却是隐隐不舒服起来，吃了有些冷的馒头更是难受，几口便是放在了一边。

子希皱了下眉，试探了下馒头的温度，果然冷冰冰的，他道：“我去换个热的来。”

盛灵儿摇摇头：“算了，眼下估计都是这样的，哪有那么娇气。”她勉强又吃了两口。

“你干嘛？”

是子希，他拿过了馒头，用干净的油纸包着放进了胸膛里面。

“帮你暖暖。”子希说着，用掌心把盛灵儿的手包了起来。

一模才发现，这人的手几乎冷的有些麻木了，半天都没有温度，子希一边充当暖手宝一边道：“以后冷了直接说，这个地方生病了才算是麻烦。”

盛灵儿条件反射便是抬眸。

好小子，现在倒是教训起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