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后,劫后余生的士兵终于把全部的细节拼凑了起来,加急战报被立马呈到了御书房内。
盛灵儿这半年来做的所有事情都被串联到了一起,徐州和西北营的兵力被打散重新编制,与此同时加入了许多水兵应该习练的东西,而盛灵儿每日必抽出额外的一个时辰学习水战,这些看似是无用功的事情事实证明是决胜的关键所在。
南方水军长期跟着瑜王,多年养尊处优,怕是连死人都很少见到了,贸然出战胜率极低,只能注入新鲜血液.
而她几个月的悄悄部署也终于全部显露出来。
与贺铭南北合作,秘密派人利诱西翼的周边渔民,在北流驻地附近埋伏了一队兵力。
大战当日,盛灵儿带着五万兵力冒充大都朝主要兵力拖住了北流大部分人马,利用晚上夜黑风高视线不明,加上以假乱真的短舰,成功忽悠住了敌方将领,甚至制造出了‘势均力敌’的假象,盛灵儿用兵出神入化,常常在敌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换另一边打伏击了,敌方根本没弄明白大都朝主力在何方,直到天色微亮时,埋伏在北流驻地周边的兵力成功拦截下北流补给线,并且抄了敌方老巢,连带着北流驻地仅剩的兵力也一窝端了,至此,埋伏的兵力与盛灵儿等人里应外合,夺下了这场战役的胜利。
战报简洁明了,安平帝从短短几行能看到其中的惊心之处。
——这是在赌。
万一北流发现了他们在用‘空城计’,一定会发现其中有诈。
安平帝也不由冷汗出来,盛灵儿真是······胆大包天!
但是好在,他们赌赢了。
战役过后,北流军队先撤了,直接退到了西翼边境。
西翼已经有退却的想法,盛灵儿他们也没有穷追不舍,反正他们心知肚明,眼下只是一些残兵败将,他们要对付的还有其他的。
这次盛灵儿罕见的与治安一向不对盘的安平帝有同样的想法:草他娘的,北流这伙人有一个算一个,全给我滚出大都朝!
盛灵儿虽然人在南方,对西北营却有绝对的掌控权,在大战之前就已经假设了各种后果,一旦输了便罢,赢了便要做好各地再起战事的准备。何广的信早已经拟好了,大战刚贏,便已经让信鹰送出去了。
安平帝拿到加急战报后刚好快要早朝。
他大喜之下激动的紧,也来不及让内侍慢慢吞吞的动作,自己急匆匆把龙靴套了上去,旁边的刘熹讨着好:“圣上可有好久没这么高兴过了。”
“那是,北流如今终于要滚出去了,朕心甚慰。”
北流让他如鲠在喉很久了,君王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偏偏他当初还是以一种堪称屈辱的方式被逼出上安,险些连江山都丢了。
北流求和诚意不足,连退出上安提都没提,安平帝便也拖着,其实他内心也在挣扎。
······是一鼓作气打下去还是就此算了。
不过到底他不愿让自己遗臭万年,不愿戴上‘卖国贼’的帽子,安平帝还是想着若能收复上安便好了,不过他自己也知道难度,这次他欣喜之余又有些隐隐的忌惮。盛灵儿一己之力便能以弱胜强,把北流都打了出去,若是有朝一日知道自己所做之事,恼火之下,难保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到时候以她的威望······
安平帝一头热血微微冷却了些。
安平帝连早膳都没用两口便上了朝,第一件紧要的事传了下去。
打。
这次机会难得,一定要揪住狠狠将北流人打出去。
而第二件事便是宣布‘新令’的几项举措。
当初‘新令’中大概规划了至少三十余项政策,全部颁布未免惊世骇俗,从宣布到现在,不过实施了五条,这已经让安平帝看到甜头了,盛灵儿这次的胜利与国库的财政增长分不开,如今战事再起,是时候提前实施了。
以往都是子希提出,朝中好一番争论,子希那边附和声够大时安平帝才点头,今天却是主动表明了新令的好处,朝廷官员大多脑筋转的快,已经开始思考朝中风向是不是开始变了。
平常反对不休的人面色也隐晦的变了,他们不得不思考,如今有安平帝支持,他们的站位是不是要动一动。
与大臣们相反,子希脸上风轻云淡,像是早有准备一样,更是让人心中揣测不已。
刘文方不留痕迹的看了眼安平帝。
其他人也是掩饰不住的变色了。
走的时候,刘文方脸上看不出异色,甚至还微微笑了下,和子希寒暄了几句。
子希自然一派温和,言语得体又滴水不漏,因着刘文方年长,子希还屈尊降贵让刘文方先行。
刘相自然好一番推辞,最后拗不过子希,才带着歉意先行了。
后面的子希看着他进入长长的甬道,冬日的寒风一下子卷过红墙高瓦,吹的人身上热气全无,刘文方的身影就这么渐渐消失在前方。而子希目送他走了之后没有回府,直接去了清平阁。
到清平阁后,明德对着子希旁敲侧击的打听,子希打太极的说了几句,然而在有心人眼里,平白多出了五六种意思。
与子希站在一条船上的贾思等人走了问:“殿下,兵部的计划还是照常吗?”
“嗯。”子希点头。
“刘相爷的动向最近已经打听不到了,相爷府中如今比皇宫看守的还严密。”贾思想到了什么,苦笑道。
子希眼中一闪:“朝中风向已经变了,刘文方的老道不可能毫无察觉,查不出来只能说明他们秘密进行着什么。他你暂时不用管了,着重在兵部吧。”
贾思说了声是,随即有些担心道:“殿下,咱们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万一激怒了他们怎么办?”
子希是站在贾思前面的,闻言侧身看了眼他,眼中的晦暗看的贾思一阵心惊。
现在显渊殿下简直越难越琢磨了,之前他还没有现在这么······
一个眼神就让人莫名的发怵。
但是这样的子希,反而让贾思觉得自己跟对了人。
此时,外面突然有人敲门。
贾思开门一看,是子希身边的亲卫,他知一定有事禀报,刚好事情也谈的差不多了,便告辞了。
子希待人走了才有些急切道:“如何?”
王俭一笑,把手中的信件递了出去:“殿下,刚快马加鞭送过来的。”
子希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接着轻轻揭开来。
两下一扫,他脸先红了一片。
看的王俭目瞪口呆。
王俭没记错的话,自家殿下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样,淡定的都快‘立定成佛’了,想不到还有这般情态。
子希脸上的红就没下去过,他堪称一字一句的读完了很长的信件,王俭也不好走,便在这有些奇怪的气氛中脸红心跳的站着。
半晌子希终于发现房中还有人了。
他脸上的热度慢慢退了,却是对王俭道:“她都这么忙了,还有空寄信件过来,真是······”
子希嘴上埋怨着,眼睛却带着十分的笑意,都要飞出桃花来了。
王俭:“······”
知道您想说盛姑娘在意您,不用在我面前炫耀了。
要说王俭,干着亲卫的活儿,做着内侍的事情,简直就是个老妈子,偏偏世人都不知道这回事,只有他了解一点惊心动魄的‘真相’,偏偏还不能说出来,岂是一个煎熬了得。
子希还嫌不够,语重心长道:“你也是该找个媳妇了,这样才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王俭深吸一口气。
···················
刘文方在子希前面走的,然而后面仿佛有人盯着,让他也是有种汗毛竖起的感觉。
“相爷,怎么了?”
刘文方回神,皱眉问道:“何事?”
“大夫人问老爷要准备什么回礼?”赶车的小厮赶紧道。
刘文方察觉自己神色紧绷,怕是吓着人了,缓和了面部表情:“库房里让夫人随便挑件,别太贵重了,心意到了就行。”
送礼过来的是长孙大人,文部任职,借着闺女定亲找他打听朝中动向来了,刘文方以前是懒得搭理这种小事的,但是如今随着地位大不如前,加上之前府里人因着回礼得罪了人,现在事事都过目一遍。
随着小厮安静下来,刘文方眉目也沉了下来。
脚下的青砖一片一片向后游移,寒风萧瑟,枝影斜落。一点淡薄的日光根本不起作用,反倒是让青砖泛起了泠泠的色泽,看得人心中发堵。
刘文方在朝中还是第一次有种焦躁不安而无可奈何的心绪。他看似是朝中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安平帝处处对他尊敬有加,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前几年他翻云·覆雨,是何等的从容?这些年却只能机关算尽,才能谋求想办的事情。
世情还在川流向前,他却是一步步落后了。
刘文方想着想着,突然冷笑了声。
时不待我,那又如何?这些年逆流而上的还少吗?
他突然冷不丁对小厮吩咐道:“待会儿把李大学士请到府上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