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蝶推门进来,不言不语递给她一张手帕。
风残雪擤擤鼻涕,接着哭。
梦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垂手站在一边。
等她哭够了,梦蝶才问:“小姐喜欢侯爷,为什么还要跟侯爷闹掰?”
她摇摇头,眼睛涩涩的,“如果我爱上他了,我不会在乎他是正是邪。但是现在,我只是喜欢他而已,所以我想让他是个干净的人,我不想他杀那么多无辜之人。我知道他也是有苦衷的,但我不相信只有这一种办法。”
况且,她也不希望自己只是他的一个棋子,也被他布进局里。她想要的是没有牺牲没有鲜血。
“如果小姐爱上侯爷了,是不是就不会在乎侯爷手上的人命?”梦蝶忽然发问。
风残雪想了想,“会在意,但嫁了就要为他着想,在意也不会阻止。比起其他人的死活,我只在乎我爱人的死活。”
如果只是喜欢、有好感,那么在发现他杀人时第一想的应该是劝说他,劝说不了或许会放弃。但如果是已经爱上了才知道他杀了人,那么想的更多的应该是如何帮他隐瞒,如果不能劝他改邪归正,那么也一定是在纠结中选择自己的爱人。倘若要用一个无辜之人的性命来换取所爱之人的性命,那么她也必定会同意。这,大概就是喜欢和爱的区别吧。
爱是自私的,是会蒙蔽的,爱一个人是会为他杀尽天下人的。
梦蝶深吸了口气,“小姐,其实你该懂得的。侯爷身居高位,多少人巴不得他死?每个人都是自私的,他为了活着总要做些错事,难道小姐希望他死吗?他现在只有两条路能走,要么保住地位和性命,要么死于非命。小姐不能拿一般人的来看侯爷啊。”
“可他是在害人。”
“传闻沈将军油炸活人,是个地狱修罗。但经过这几日相处足以看出来那些都未必是真的。侯爷待小姐如何,小姐感觉不到吗?就算他杀了两个下人又怎么样?坐在他这个位置的人,手里没有鲜血就会成为别人手里的鲜血。说到底,不是小姐不能理解,只是小姐还不能习惯。”
风残雪却在心里苦笑。若是习惯了,岂不是对杀人麻木了?那才更加可怕吧?
但是梦蝶所说的话,倒是真的有几分道理。
她并不是很在意沈夜清利用她藏起冥刀的事情,虽然这是他布的一个局把她也给圈了进去,但是她本事是愿意帮他这个忙的。她气的是他竟然只是把她当成一个棋子,没有一丁点的感情,是那种用完就可以扔了的棋子。她知道自己或许对他而言没有多重要,却不想竟然不重要到这种地步。自己走了他不挽留,杀了人也不打声招呼,好歹也是伺候了她半个多月的人啊!
又是利用,又是杀人,她到底爱上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把头埋进膝盖,她咬着嘴唇眼泪流在被子上。
“我不想自己爱的是一个杀人犯,不想自己爱的那个人从头到尾对我都只是利用。我到底爱他什么?”
宫里掌灯了,悠长的抄手游廊里次第亮起明亮的灯光,铺出一条蜿蜒的路,通向不知名的方向。
风残雪着着中衣坐在廊座上,虚无的望着。
前院宴席热热闹闹的直到现在才撤下,都各自回了房间。明天荆无棘要领阿布依去千华山看山看水看花,顺便狩个猎赛个马促进两邦友好,因此风归念和风残雪等人便都在宫里住下了,明日一起启程去千华山。
风残雪这一摔,也该是上天垂怜,竟然没有摔断腿,当然,这垂怜自然就是无端被她砸了的苏槿。
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有错位的地方也都接了回去,除了走路有些不大方便之外基本没什么事。她本想回将军府的,但风归念怎么也不放心,执着的要把她带在身边。这也就有了现在这个场景:为爱伤心的美貌女子坐在一盏忽明忽暗的灯火下独自感叹;因客观原因爱而不能得的俊朗男子站在角落里对着她的背影兀自叹息。
而旁观全局的衍风和梦蝶则是凑到了一起,低声细语。
衍风问:“你家小姐到底怎么了?就不能体谅爷一下吗?”
梦蝶瞪眼,“那你家爷就不能服个软吗?”
衍风脱口而出:“让爷服软?你梦游呢吧!”
“这件事也不是体谅不体谅的。我劝过小姐了,是小姐自己走不出来,觉得爱上一个杀人魔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爷杀的都是该杀之人。”他纠正她的想法,“爷做的都是对的!”
梦蝶停顿了一下,“可那两个下人不是该死之人。”
衍风想反驳,却无词反驳,没有再说话。
半晌,他才再次开口:“爷今天问我,如果不做官了会不会好一点。”
梦蝶惊讶的看着他,“不做官?不做官了陈原哲和皇上还不得……”弄死他?
衍风知道她已经猜出来了,“不错,皇上不会放过爷的。爷从来不是追逐名利之人,只是不站在高位就无法完成他的承诺。”
“承诺?”梦蝶更加惊讶了。
他点点头,“老太爷沈老将军临死时抓着爷的手,将整个承天国托付给了爷。沈老将军什么脾气、对承天国什么感情没有人不知道,爷虽然气他对承天国的忠诚已经近乎卑微,但还是答应了沈老将军。
沈老将军去世这十年,可以看出爷一直在履行诺言,将承天国护的滴水不漏。但是这个时候,仅仅是因为风残雪的几句话,他坚持十年的心态动摇了。”
他开始去想,如果不做官了可不可以?不做官就不用杀人,是不是生活就会不一样?
他从来没有想过隐居,但自打从风残雪的房间出来以后,他想着那句“这样的你,不会是我的良人”,突然就有了归隐的念头。
带着她,一起归隐。
梦蝶的心理已经不能用震惊表达了。这样的沈夜清,与传闻里的根本不是一个人!跟她这段时间接触的,也不太像。
她捂着嘴险些叫出声,压低声音道:“爷他……喜欢小姐?”
衍风不确定的摇头,“喜欢不喜欢我不清楚,但在乎是肯定的。爷说:等北羌和齐宁的战事结了,承天国就真的彻彻底底的不需要他了,那时就是他消失的最佳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