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席枭下朝回到府中,众人还是像往常一样在花厅一起用晚膳,只有谢清芜称病不在。
不过不管她在不在,席老夫人还是当众正式提了要认干亲一事,并让席克轩夫妇尽快去准备宴请宾客的贴子和一应事项。
周氏言不由衷地恭喜着,拍着胸脯作着保证,说这事就包在她身上了,一定会做得风光体面。
席间,席枭淡定地拿出了一张房契,说是要送给义妹的礼物,还决定将那座宅子改成“谢府”,让谢清芜住进去以后自个当家作主。
席枭的态度很明确,不仅要认下谢清芜这个义妹,还要送她一座宅子让她住,这意味着谢清芜就要离开席家。若是换作一般人肯定会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可对谢清芜而言,简直是睛天霹雳。
谢清芜这个倒霉孩子,昨晚刚被聂含璋臭骂了一顿还没缓过劲来,今儿又被席老夫人和席枭母子连着“摆”上一道,躲在屋里是哭得地动山摇,她的天就要塌下来了。
流光见主子哭得实在伤心,都快背过气了,心里愤愤不平,觉得这一切都是聂含璋的错,所以才让自家主子受了这么大的羞辱和委屈。
于是,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流光单枪匹马地冲到了落松院,跪在大门口苦苦哀求着席枭过去看她主子一眼,说得好像谢清芜马上就要挂了似的。
聂含璋坐屋子里没动,拿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席枭,心想,他今儿要是敢过去瞧谢清芜一眼,以后就别想沾她的床。
她俨然被流光气乐了,谢清芜这对主仆还真是难得一见的奇葩,主子脑子不清楚,丫鬟也是个不灵光的。还是说以前在边疆席枭对她们太过纵容了,来了京城以后还闹不清自个的身份,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
席枭哪敢啊,昨晚那些话还言犹在耳,字字扎心,他不想再从妻子眼中看到对自己的失望,差人将流光直接堵了嘴抬出去了。
这下流光更是恨聂含璋入骨,以前在边疆时将军对主子多好啊,结果才回京半年就被聂含璋这个狐媚子给弄得五迷三道,如今竟狠下心来对主子不闻不问,肯定都是她在背后作祟,阻碍了主子和将军的大好姻缘。
流光骂骂咧咧地回到了客房,顺便将刚才的事与主子添油加醋说了一遍,直接瞎编成是因为聂含璋拦着不让见,所以才没见着席枭巴拉巴拉……惹得谢清芜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不要钱似地往下流。
自觉命苦又无依无靠的两主仆抱头痛哭,被门外守夜的仆人们悉数听了去,心中暗骂谢清芜如此不识抬举,竟这样给主人家难堪。
明明是要认干亲的一件大好事,她却哭成这样,传了出去让外人作何感想。就她这等心性和手腕,连少夫人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还敢肖想着做将军的二房夫人,趁早洗洗睡吧。
谢清芜已经称病三天不见客了,这日上午,来福奉了席枭的命,请来了大夫给她看病。万一人家真病了,主人家不管不顾太说不过去了,怎么也得表示一下关心,顺便将那张房契交到了她手中。
拿着那张写着自己名字的房契,谢清芜不禁一阵心酸。席枭这是打算以一座宅子和一个义妹的虚名来换取他与她之间的了断了,一想到要与席枭斩断前缘,从今以后再没相干,她就痛不欲生,觉得人生无望。
谢清芜暗自垂泪中,流光掀了门帘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小姐,席二夫人来看您了,现正在门外呢,您打算见是不见?”
谢清芜用帕子抹了把泪,恢复神色,想了想,道:“把她请进来说话吧,人家有心来探望,总不能老是避而不见。”
周氏这已经是第二回亲自登门了,昨儿她还派了手底下的人送来了一些点心补品,虽说对方好像热情过头了,但自个身上也没什么东西值得她好图谋的,或许人家真的只是好心而已。
进了屋,见着双眼通红明显哭过的谢清芜,周氏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带着满脸的关怀坐到了她身旁。
“听说谢姑娘身子不舒服,我特意过来瞧瞧,大夫怎么说的?”
谢清芜勉强一笑,“婶子有心了,只是身子虚弱精神不济罢了,并无大碍。”
“这是我让人从外头专门给你买的零嘴,听说你近来胃口不好,这些都是开胃的。还有这个阿胶膏,吃了对女人最是好,你实在太瘦弱了,得多补补。”
周氏示意丫鬟将东西放下,并让她们出去守着房门以防隔墙有耳,屋里只剩下她和谢清芜主仆三人。
“谢谢婶子如此为我,来看我也就罢了,还送了这么多东西,清芜都不好意思了,前儿已经收了您送来的东西,怎好再收您的礼呢。”
谢清芜客套地推拒,无功不受禄,她着实不好意思再拿人家的东西。
“谢姑娘这就太见外了,你是我们席家的大恩人,我来看你也是应该的,何况这些小玩意又不值几个钱,一点心意而已,你若不收,婶子可是要伤心的。”
周氏假意嗔怪道,谢清芜只得点头应下,寒了几天的心因为周氏的关怀而回暖了一点点。
“对了,谢姑娘,婶子今儿过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跟你商量,大嫂与你要认干亲,过些日子就会在府里操办认亲宴,并把这事交由我办了。不知谢姑娘何时有空,我想带你去临安街逛逛,给你置办一身新行头。大好的喜事,我一定要在那日将你打扮得漂漂亮亮,以后你可就是我们席家的女儿了,届时叫我一声婶子可谓明正言顺了。”八壹中文網
周氏哈哈大笑,故意正话反说,她就想探探谢清芜对此事是个什么态度。虽明知对方不乐意,但究竟到了何种地步,这点很重要。只要谢清芜一心抗拒此事,再来引导她走入自己设下的套那就好办多了。
谢清芜耷拉着脑袋,眼眶不免又是一红,苦笑道:“这些都是老夫人和席大哥的意思吧?有劳婶子了,您照着办就好了,清芜并无任何意见。”
然后她仿佛自我呓语般,低喃了一句:“反正这事全是由他们说了算,也轮不到我自个作主……”
周氏暗喜,直呼有戏,遂假装惊讶地问:“听谢姑娘的语气,你是不同意结这门干亲吗?哎,这也难怪,你是为了枭儿吧,所以才不乐意。”
“婶子,您误会了,清芜怎会不乐意呢,这是老夫人看得起有意抬举,我怎敢不领情呢……”
被人戳破了心思,谢清芜急赤白脸地解释着,生怕周氏回头将自己的话传到席老夫人那儿去,届时自己就真没脸在这呆下去了。
“你放心,婶子理解你的心情。你对枭儿的那份心意,这府里谁人不知呢,你也不必对我遮掩了。坦白说,谢姑娘,婶子一直以为你会是将军府的女主子呢,谁料到半途杀出了个聂含璋,生生毁了你和枭儿的这段大好姻缘。哎……只能说是造化弄人啊。”
周氏拍拍谢清芜的肩膀,哀叹两声,脸上不无惋惜之情。
“谢姑娘,不瞒你说,婶子是真心喜欢你啊。论温柔娴淑、端庄懂事,聂含璋哪及得上你半点,尚在闺中时她便一直名声不好,嫁过来后我也算是领教到她那脾性了,真是不敢恭维啊。她呀,也就是在出身比你好这点上占便宜了,让皇帝给赐了婚,否则这京中谁人敢娶她这个母夜叉。”
周氏巧舌如簧,看着谢清芜有所松动的表情,决定再接再厉。
“你别看枭儿对她千依百顺的,可这里头也未必全是真的。他是做大事的人,又刚从边疆回来,在朝堂中根基不稳,需得有人帮衬提点着。聂家与容家一文一武,俱是朝中二品大臣,对枭儿的仕途有莫大的裨益。聂含璋也是占着有娘家撑腰,才敢在府里横行无忌。依我看啊,枭儿未必对你无情,毕竟你们也算是青梅竹马过来的,他岂会那么狠心。大抵都是在聂含璋的淫威之下,不得不妥协罢了。”
谢清芜听得一愣一愣的,朝堂大事她哪懂啊,可是听着周氏这样说又觉得十分有道理,将信将疑道:“可是席大哥他都亲口与我说了,永不纳妾,我与他之间还如何有可能。”
“哎哟,我的谢姑娘,你就是太天真善良啦。这里头有许多的弯弯道道一时半会婶子也跟你解释不清,我只能说,这肯定是枭儿做给聂家和外人看的,天底下有哪个男人不想着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的?亏你还真信了。”
周氏不以为然地笑道,完全不信席枭所说的永不纳妾,她认为那肯定是他说来哄骗聂含璋的。
男人不都是一副德性么,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她的丈夫是这样,儿子也是这样,外头千千万万的男人都是这样,席枭也免不了俗。
见谢清芜眼中恢复了一丝神采,低头在沉思着什么,周氏眼珠子一转,接着打铁趁热。
“以谢姑娘这样的容貌才思,怎可委屈了他人作妾,枭儿必定也是舍不得的。他说的是永不纳妾,可若是平妻,那就不是妾室了,而是明媒正娶了。不过谢姑娘若是与大嫂认了干亲,日后为我席家女儿,大嫂肯定也是会为你安排一门好亲事的,到时候嫁过去做人家的正头妻子,这辈子也算有个盼头。”
谢清芜眸光闪了闪,细白的贝齿轻咬着下唇,问:“少夫人连席大哥纳妾都不允,又怎可能容许他娶平妻呢?再说老夫人已经着手在办认亲宴了,我若是推拒了,日后便留不得席家了。怎么做都是为难,看来我也只能认命了。”
周氏露出诡秘一笑,看来这攻心计是成了,谢清芜已经完全被自己说服,接下来就是引她入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