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六刚过了小年,府里过年的东西基本都备齐全了,或许是都想过个安稳年吧,周氏这次难得地没有暗中给她使绊子。
聂含璋的忙碌生活也终于告一段落,这日便带着小姑子席玉茹一块去外头逛逛,名义上是去取已经定制好的首饰,其实她主要是为了散心,放松一下,叫上席玉茹名正言顺些。
两人早早地出门,先去临安街最热闹的地方逛了逛,街上四处张灯结彩,人们的脸上洋溢笑容都在喜迎新年。
姑嫂俩就像刚从笼子里被放出来的兔子,兴奋地蹦跶着,买了好些女孩子的小玩意,又吃了一路的小零嘴,玩得是完全不顾形象了。
待两人逛累了找个茶肆坐下休息时,已过午时了,索性就在外头用了饭,歇息之后才拐道去了金缕阁。
刘掌柜看到聂含璋还是一副看到财神爷的谦卑相,让人赶紧叫她事前就订做了的首饰拿出来。
这批首饰总共分为老中青三款系列设计,主要是拿来送礼用的,聂老太太和容老太君就是老年款,吕氏和席老夫人、周氏就是中年款,聂含瑜和席玉茹等人则是青年款,聂含璋熬夜设计了几天的成果,每一个系列都可以说是独一无二。
用料也选得精致,一支首饰不算上她这个人工费,合算下来估摸也得花上几十两银子,这还是刘掌柜给的友情价,送出去完全够体面了。
逢年过节的时候,聂含璋尤其能体会到做人媳妇的不易,别的不提,单是人情往来这块,就够费脑费心的。
聂含璋检验完成品没问题,便与刘掌柜一边闲聊,一边结清账款,这时门外进来了一个穿着气度皆不俗的女子,瞧那打扮应该是高门大户的丫鬟。
“刘掌柜的,我家主子要的那些宝贝可齐活了,今儿可是您应下的最后期限,若是还没完成,我家主子可会不高兴的。”
连一个丫鬟都这么趾高气扬,聂含璋暗想对方的主子来头应该很不小。
她没注意到,身侧的席玉茹忽然间变得紧张万分,不仅刻意地往她身后躲,还将脸垂得低低的,似乎怕被什么人看见似的。
“好了,好了,还请这位姑娘稍等片刻,老身这就给你拿去。”
刘掌柜赔笑着,迅速回里间抱出一个精致梳妆盒,交到了那女子手中。
细细打量了几眼,对方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是款银,您收好了,多出来的是我们主子赏给您的。”
扔下一张银票,那女子抱着东西目不斜视地走了。
一个小小丫鬟也敢这样的目中无人,聂含璋真是叹为观止了,忍不住对她的主子产生了兴趣。
“刘掌柜,这是哪个贵人家的丫头,好生气派啊。”
刘掌柜轻笑,掩住眼中的淡淡厌恶,“说起来她的主子,与您还是旧识呢,就是从前的高家千金,如今的三皇子妃。您适才没认出来?”
“哦……原来是三皇子府上的,怪不得了。三皇子府上仆婢众多,我怎可能每个都认得,而且三皇子妃如今身份尊贵,我等凡人岂敢随意打扰。”
聂含璋语带轻讽,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高慕雪还真是像个幽灵一样,阴魂不散地出现在自己身边。
席玉茹听到三皇子妃时,整个人都快僵住了,小脸煞白地发着呆。
适才那个丫鬟她认得,上次嫡母周氏带她去那个别院里见那位贵夫人时,这个女的就在屋里伺候着,记得当时还是她和另一个丫鬟带着自己去的另一间客房等周氏。
如此说来,上回周氏带她去见的那位贵夫人莫非就是三皇子妃?
聂含璋让人结完账,便与刘掌柜告辞了,转头一看小姑子一副魂不守舍,小脸青白的模样,愣是吓了一跳。
“玉茹妹妹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怎得好端端地冒出冷汗了,脸还这样白?”
“我没事,三嫂,大概是刚才走得急热得出汗了,东西都买好了是么?那咱们回府吧。”
席玉茹舔着干涩的嘴唇,极不自然地笑,她心里有些慌乱,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
“嗯……没事就好,那咱们先上车吧。若是感到哪不舒服你就直说,我们可以顺道去仁医堂找大夫给你瞧瞧。”
聂含璋狐疑地点点头,伸手过来牵她,发现她的手冰凉冰凉,愈发觉得事情有异,可是对方不说,她也不能硬逼。
上了马车,姑嫂俩静坐了好一会,席玉茹才开口怯怯问了一句:“听说三嫂以前同三皇子妃很熟稔?”
“不算熟,顶多认识罢了,玉茹怎么问起这来了?”
聂含璋扭头看她,明锐的目光似乎要在她脸上探出端倪。
“哦……没什么,只是听说过她许多事情,有些好奇罢了。那三嫂之前与她有过往来,觉得她是个怎样的人?”
席玉茹紧张地捏着手心,惴惴不安地等着回答。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自然是真话。”
“那我只能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此生都不要跟她打交道。”
这是聂含璋再真不过的真心话,高慕雪委实难缠,偏生还有一个那样的家世和夫家,简直就是开挂的节奏。
席玉茹吃惊地张大小嘴,俏脸越发地白了。
面对聂含璋咄咄逼人的目光,加之心中六神无主,席玉茹沉默片刻,终是松了口风道:“之前母亲带我去见过三皇子妃,虽然当时隔着帘子我没瞧到她本人,可是刚才在金缕阁的那个姐姐我认得,当日她就在旁伺候着。”
“什么?这是几时的事了?二婶带你去见三皇子妃做什么?”
这下轮到聂含璋吃惊了,声音都不由提高了分贝。
席玉茹断断续续地将那日的事情与聂含璋说了一遍,虽说嫡母让她发誓严守秘密,可她心中实在害怕。倘若三皇子妃真如三嫂所说的那样不好相与,万一嫡母和父亲真要将自己送进三皇子府当妾,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聂含璋听罢面沉如水,一个接一个的疑问涌上心头,如同一团乱麻。
二房是几时与三皇子府偷偷勾搭上的?他们暗中到底在谋划什么?会不会对席枭和自己不利?还有周氏带席玉茹去见高慕雪有何用意?当时她的言语如此暧昧,难道是想将席玉茹收了给三皇子做小?
可是三皇子不是暗中跟聂含瑧打得火热吗?莫非他们还想把聂家和席家同时都撰在手里?这胃口也太大了吧,也不怕撑着了。
一时间车厢内沉肃异常,聂含璋凝眉捋着思路,席玉茹则诚惶诚恐地缩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她对自己的命运深深担忧,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席枭夫妇身上,期冀他们能救自己脱离苦海。
思忖了片刻,聂含璋清了清嗓子安慰小姑子。
“此事我心中有数了,晚上回去就跟你三哥商量一下,让他派人出去打听打听。你不用担心,凡事有我们在呢,不会由着你母亲胡来的。”
倘若二房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暗中攀附三皇子,妄图将整个将军府拖累进去,她和席枭是万万不答应的。
“三嫂,谢谢你,还有三哥,你们都是好人。”
席玉茹眼中迸出一道亮光,三嫂既答应帮忙了,那三哥肯定也不会袖手旁观的,自己和娘亲有救了。
“对了,三嫂,这事还得请您和三哥多加保密,母亲当日说了,若是我透露半句出去,便要对姨娘不利。”
看着小姑子一脸难为情兼之恳求的神色,聂含璋怎会不答应。给人做姨娘,庶出出身,虽也算得上是半个主子身份,可有时候地位还真不如主子身边的当红嬷嬷丫鬟呢,席玉茹摊上周氏这样的主母也是命苦。
回程的路上,姑嫂二人平复了心绪,进府时依然说说笑笑,倒也没人看出什么异常来,只当她们是在外面玩痛快了。
席枭回来的时候,府里的人基本都睡了,聂含璋惦记着席玉茹跟她说的事根本睡不着,一直等着席枭回来。
“仲寅,你回来啦。”聂含璋笑着迎上前,几乎是飞扑到他怀里。
虽然谢清芜的事弄得大家不开心,可是她知道这不能怪席枭,他也承受着很大的压力,不仅是来自谢清芜这方,还有朝廷。
越是这个时候,她觉得就更应该体谅席枭,夫妻之间的关系也要更加和谐甜蜜,不能让亲者痛仇者快。
她愿意在他面前收起身上的刺,当他的解语花,让他每天回家时能看到一个高高兴兴的妻子,而不是愁眉苦脸的妻子。
席枭疲累的脸上露出一丝暖笑,将她抱了满怀,亲了亲她的唇角问:“这么晚还不睡,在等我?”
“嗯。你吃饭没有?肚子饿不饿,要不要给你准备点宵夜?”
“在宫里用过了,不饿,不必让人准备了。你有话想跟我说?”
席枭抱着她坐到软榻上,闻着她身上香香软软的气息,疲劳感顿时消去了一大半,每天回到家只要看到妻子,他就莫名心安。
“你眼真毒,这都晓得。”
聂含璋娇笑了两声,随即换上一本正经的口吻,将今天席玉茹告诉她的那件事一五一十地转述给了丈夫。